沈合乾没来。
今日轮值的师傅见她顿在门口,抱手恭敬道:“殿下, 晨读开始了。”
沈纵颐神态自然, 拱手致歉:“这就入座。”
她甫一入座, 原本是隐隐躁动着的学子们当即更加激动, 险些按捺不住在晨读时便靠近她行礼的冲动。
他们事先谁也不知纵颐公主会屈尊来上书房, 甚至还和他们同坐一席。
望着储君殿下端坐前方的背影,众学子眼底深处闪过不自知的崇拜。
他们也不敢盼望沈纵颐会长久待在上书房,但只有一日也足够了……
大多上书房学子都曾是沈纵颐的伴学, 离开羲和宫后的每天都在思念储君殿下。
如今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众人心中好似有个引子被点燃,浑身炽热,但又有一股深切的胆怯之情。
是以他们不敢近前,只要用双渴眼盯着沈纵颐每一个动作。
待到例行晨测写论,沈纵颐寥寥几笔写了篇上佳文章,再次引得学子们铆足劲发挥了一百二十分的认真。
最后连当值师傅都暗暗心惊, 这些王孙贵族平日里吊儿郎当地学学已是成绩斐然,今日难得认真,竟直接把他这个老师给比下去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 能到宫内学书的都是各王爷的嫡子嫡女,哪儿就能真顽劣呢。
当值师傅余光接着瞥过端坐在正中的沈纵颐,见其豆蔻年华已是风姿万千、不怒自威, 紧接着思及她方才那篇文章行文老辣、立意深邃, 心中惊叹又有股难言的钦佩。
皇室当中, 唯有储君殿下品学兼上乘,无怪乎宫内宫外都盛赞其为神女下凡。
今日得见, 果真名不虚传。
很快到了午时,上书房下学,往常忙不迭往外奔的少年们反常地端坐于位上。
细眼一瞧,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最前方的华贵背影,暗含期待。
——殿下可会顿足折身,与他们这些旧人闲谈一二?
“慢走。”沈纵颐对当值师傅温和颔首,后者受宠若惊地拱手还礼。
师傅刚走,陈公公老远笑着张老脸跑来,低声称陛下有请,让沈纵颐直接去勤政殿。
“那便走吧。”
沈纵颐跨过台阶,忽听得背后窸窸窣窣一阵碎响,眸中闪过几丝笑意。
如今体内的灵魂是一百年后的她,自不必费那精力拢人心。
到上书房也不过为有个理由和正低贱的归宥相见罢了。
不过——
“殿下,您?”
不妨沈纵颐停步,陈公公困惑抬头。
“你在这等着。”
沈纵颐折身,返回上书房,微笑与众人告别。
“诸位怎还未动身?”
原是经过一番失望,方觉这失而复得是如此的狂喜。
往常任如何顶奢的珠宝珍奇都不能逗笑的贵子们,此刻竟因得了沈纵颐几句告辞的话而油然一股无以复加的欢欣。
若非十几年来烙印般的皇家礼仪拘着,他们只也不住拍手叫好了。
虽说克制着,但也都个个咬唇红脸,满心沸腾。
狂喜过后,便争着要说话,话头溜到唇边,又唯恐一齐说话太纷乱,叫殿下恼了。
便又闭紧嘴,心照不宣地等别人先开口,哪知人人都这样想,这下好了,竟让场面落了个寂静无声。
沈纵颐见状,轻巧地打趣道:“都是怎了,难道是叫今日学的书给噎住了,连话都说不了?”
众人纷纷笑着摇头,又待一齐回话,眼瞅就要成就一番闹景,忽而一个少年从人堆里挤出来,抢在先前答:“我等浅薄,如何敢在殿下面前装大?只是许久未见殿下,一时倾倒于您风华之下,只赶着拜服了,何以还记得自己有条愚舌可供鼓弄?就是记得,那也不敢啊!”
沈纵颐注视着眼前的锦衣少年——正是今年夏末才走她的伴学陆叔兢。
这人光听姓名倒像是个世家里规矩公子,但也只有认识他的人知晓其性格顽劣不羁,是皇室里出了名的铮铮逆骨。
沈纵颐望着少年俊朗面庞,微笑低声说:“旁人敢不敢本宫不能保证,你陆叔兢道不敢,却是罕见。”
陆叔兢眼光微闪,面上寻常嬉笑道:“殿下说的是,还是纵颐殿下您最懂臣了。”
他说着,余光得意地瞥过身后众人。
一干王子皇孙被这记轻飘飘的目光给激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推开少年取而代之。
不过气归气,还真无人敢去教训陆叔兢。
学子们暗恨,陆叔兢这小子好命,既是皇后娘娘亲侄女的儿子,父亲更是当朝首辅,便是他们这些世子郡主,也得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