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归宥遽地暴起,双拳捏得死紧,关节泛白,嗓音低沉且杀意淋漓。
沈纵颐似被他可怖的模样吓着了,脸色苍白,眼神愕然。
“哥哥……?”
归宥悚然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掐住指尖,抑制着忽然汹涌的暴戾。
“已、已已别怕。”他眼神霎时清明,反应过来后便略显无措地张口,刚出声又被自己嘶哑难听的嗓音蜇到,心中猛然便升腾起可悲浓郁的自厌。
就算是被她垂怜了又能如何。
他始终不过是低贱的恶种。
满手鲜血、心思肮脏。
他哪里配得上她半分。
归宥痛苦地起身,仓皇丢下一句很快回来,便摔开门扉步入沉沉夜色之中。
……
沈纵颐真情实感地愣了:“他是怎么了?”
孟照危满脸司空见惯:“发疯了。他的鬼力太强大了,魂魄却不实,容易发疯。”
说完他偷偷瞥了眼沈纵颐,咳了咳,清嗓道:“不像我,我魂魄比石头还结实,你亲近我的话,一点也不用担心我像他这样丢掉你。”
“哥哥没丢掉我。”沈纵颐立即反驳,话落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握着小铃铛,眉眼带着几分脆弱的平静:“他说他很快、很快就回来。”
她的确不担心归宥一去不回。
事实上,喝了他如此大量的鲜血,她体内鬼力已达到了某种临界状态,再有几日甚而几个时辰,她确信就可以打败邬道升。
——真是恐怖的修炼速度。
这具鬼身和她的废灵根体质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而在这般暴涨的鬼力加持下,她很轻易地便能察觉到木屋外的动静,闭眼时,连镇内景象都‘看’得十分清楚。
沈纵颐现在的视野里,归宥正向郊外小路上去,那座将整座镇子罩起来的巨型邪阵于夜色中散发着淡淡血光。
不知归宥去邪阵是作何缘故。
此时,孟照危自然比不上归宥重要。
沈纵颐故作伤心面貌,将小鬼王驱逐出木屋。
孟照危瘪嘴:“你一个人待着干嘛?”
“……”
“你有名字吗?”她抬眼看他。
孟照危眉目开展,有如看到留下来的希望,即很殷勤地说:“我叫孟照危!”
沈纵颐微微一笑,“你可以唤我已已。”
“好了,孟照危。”她瓷白的脸转瞬间绷出几分严肃的情绪,“我是需要休息的,你是男子,不能与我深夜待在同一间屋子,需要避嫌。”
孟照危发愣:“我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规矩,这就是你们人的规矩吗?”
他如何有这般多的疑问。
像个永不满足的孩子,对这四周问东问西。
沈纵颐蹙了瞬眉头。
孟照危在幻境里的欲望是何?本性这样愚钝率真,当真可破境吗?
但现下她无暇管及他们的死活。
因为她有了自己的破境之法。
“行了,乖一点。”沈纵颐按住他的脖子,他顺从地低下头,睁着眼温顺地看着她。
他仰着脸凝望她的黑眸,张口想说话,被她抚上来的拇指摁住:“嘘。”
“我们打个赌,你一整晚不说话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孟照危登时双眼放亮,忙不迭要答应,想起她的条件,慌乱伸手捂住嘴,圆溜溜的大眼望着她不住点头。
“嗯,好。”沈纵颐低头,笑眼弯弯:“那你现在出去吧,在门口也好,去别的地方玩也行,就是不要进来哦。”
“也不要发出声音,好吗?”
孟照危可谓是最容易哄骗的天才了。
沈纵颐注视着他轻手轻脚地蹑了出门,贴心关好门的前一刹那,在门缝里对她展开个大大的笑容。
她便也回了个笑,等孟照危的身影消失后,笑意渐渐淡漠。
沈纵颐转身查看起归宥行踪。
……
归宥压抑着沸腾的杀意,踉跄地赶到了邪阵边缘。
这阵貌只有鬼和道士才看得清,因对阵型十分熟悉的缘故,他径直走向了阵眼。
阵眼是一棵耗不起眼的枯树,枯树底下焦土漆黑,片草不生。
他现在的状况很差,强盛鬼力与脆弱鬼魂的拉扯令他每时每刻都在丧失理智的边缘。
已已是他如此痛苦地活着的初衷,但亦然是他心境大起大落的源头。
归宥不堪重负地向前倾倒,在狼狈倒地前及时伸臂撑住了身体。
单膝跪着,宽阔肩背抻平背上红衣,只在劲腰处掖进了褶皱。
姿势虽处于弱势,但这幅宽剑窄腰的背影,依旧能让人从他绷紧的肌肉中感到无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