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热气蒸腾的厨房,莱昂一路和厨房里的杂役和厨娘笑骂。伊恩配合地参演闹剧,当走过摆满餐具的长桌时,他在一只竖立摆放的铜制浅口盆里瞥见了自己的影子。尚沾着水滴的金属表面映出莱昂略微变形的笑脸,伊恩在那刻觉得反胃。在他人眼里,也许与周围人打成一片的自己也是这样令人厌恶的嘴脸,伊恩不禁失笑。
莱昂大摇大摆地带路,忽然在出乎意料的角落往外踏了一步。伊恩跟上去,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厨房热海之外的绿洲之中:一个小而整洁的天井院落,三面都挨墙搭起木架,瓜藤交错攀缠,叶下隐约可见肿胀的青色果实。
“想不到厨房里面还藏着这么个不错的地方吧?”莱昂在天井中的一个空木桶上坐下。
“完全想不到。”伊恩没有催促莱昂进入正题,反而闭目微微后仰,任由小院中闭塞的风徐徐拂过面颊。
莱昂一边呷着酒一边观察他,半晌才笑笑地开腔:“说起来,你为什么要从圣地跑来这种地方?”
“科林西亚是强国,理查大人又名声极佳,是位理想的主君。而且圣地那地方……才叫人待不下去。”伊恩搬出此前使用过许多次的敷衍话语。
“多奇亚的那位大人年轻有为,又在大力揽招精灵剑使,怎么看都是那边条件更优厚一些。”
伊恩启眸看向莱昂,笑而不语。
“嘛,这也不关我的事,不然我们也没法在这喝酒了,不是吗?”莱昂将这话题一笔带过,单手撑住木桶盖子转向伊恩,笑容加深,“寄居的那个黑发小丫头……你和她是不是有一腿?”
伊恩耸肩:“我会否认你这个说法。”
莱昂放声大笑。
“相较之下,由我询问你和加布丽尔女士的关系更加合适。”
“哈哈哈,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茬的,”莱昂将酒瓶往地上一搁,两腿分开,双手撑在中间的木桶盖上,上身前倾凑近伊恩,一挤眼,“那小妞怎么样?”
伊恩和莱昂对视片刻,确定对方究竟在问什么之后,平静地应答:“我没有碰过她。”
莱昂吹了个口哨,不太相信:“不会吧……”
“一时之快惹上的麻烦事我见过很多,我可不想被驱逐。”伊恩面带略显困扰的微笑,想要转开话题,“所以,你究竟想和我说什么?我昨晚值夜通宵,喝了酒更加想睡了。”
“这就是我和你这样的贵族少爷的区别,”莱昂也不气恼,支颐嘻嘻地笑,“只要有了个身份,女人仿佛就不能碰。根本没这回事。啊,不过那样会变得更难缠倒是真的……”
在伊恩起身之前,莱昂冷不防转折:“闲话就到这里。既然你不愿分享风流韵事,那能不能告诉我,春天时让我亲爱的父亲和金头发的小新娘倒下的诅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说那时你在现场?”
“你想知道什么?”
莱昂双手向上一翻:“你能告诉我的一切。”
伊恩站直,将酒杯往酒桶上轻轻搁下,在杯沿轻轻一弹,杯子应声倾倒:“很抱歉,理查大人有命,我有保密的义务。”
“即便我是公爵的儿子?”莱昂盯住伊恩的眼睛,笑容已然不见踪迹。
“我对艾格尼丝女士也有必须保密的事。”
莱昂了然点头:“啊哈,所以你是在分出胜负之前绝不站队的那类人。”
“我效忠的对象只有理查大人。你与海克瑟莱的斗争中,我没有必要站队。”
“可说句不好听的,老家伙早晚会死,不早些下注,到那时候哪边都不会对你客气。归根结底,科林西亚可不缺你一个精灵剑使。”
伊恩洒然而笑:“这点我很清楚。”
莱昂呼了口气,干脆摊牌:“直截了当地说,我才不相信什么多奇亚派人来毒害公爵的屁话,干出这事的一定是内鬼。难保被盯上的下一个倒霉蛋不会是我。”
“我并非不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不觉得自己能帮得上忙。”
“不,不,不,非你不可,非你不可。”莱昂搓了搓手,压低声音,“老家伙准备重新叫人调查诅咒的事。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伊恩并未被莱昂的情绪感染,他立刻猜出了对方的意图。
将内心深处感到的乏味藏起,他佯作惊愕,也降下声量,顺着对方的话头做出最离谱的推论:“理查下定决心要让你成为继承人,为此准备构陷自己的妻子是凶手?”
莱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对,但差不多。”
伊恩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