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晋王劝道:“皇兄,皇兄,小声些,传到父皇耳朵里,他又要生气了。”
“那就让父皇杀了我好了!”秦王把发冠都给摔了,“我还做什么秦王,为一个阉人受气,国朝至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晋王忧心忡忡,“宋檀乃父皇爱臣,前朝后宫莫能与之相争,皇兄,你且忍一忍吧。”
这话让秦王一下子想起了宋檀与自己母亲淑妃的旧事,从前淑妃在宋檀身上受尽委屈,今日他又因为宋檀被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秦王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一片杂乱的碎瓷器之间,冷笑道:“等着吧,我看这宋檀能得意几时。”
晋王好歹劝住了秦王,尽管外面已经天昏黑,他还是先去向母亲赵妃问安。
赵妃一直也没休息,等在宫里,见晋王来了,忙使人端茶打扇,又是问候他的伤势又是端来夜宵补品。
“没事的,”晋王安慰母亲,“父皇责罚老二,我只不过被牵累。老二方才又发了一通脾气,我看那些话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赵妃道:“只苦了你,还要陪他罚跪。”
晋王摇摇头,仍有些心神不宁之态。
“秦王暴虐,这会儿又得罪了宋檀,你父皇必定厌弃他了。”赵妃道:“我看你也不必忧心,什么都不做,储位也一定是你的了。”
晋王顿了顿,道:“母妃,方瞻云真的不是父皇的私生子么?”
赵妃道:“宫里没头没尾的传言罢了,你也信。”
“母妃细想想,方瞻云的母亲是映真郡主,映真郡主早年前同父皇议过亲,那个女人,听人说风流成性,浪荡不堪,若是真与父皇暗通款曲,那这方瞻云......”
赵妃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况且,太后对方瞻云那样好,父皇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宋檀与方瞻云又亲近,未必没有扶持方瞻云的意思。”晋王心里不安稳,感叹道:“该让老二直接除了方瞻云的。”
赵妃犹豫片刻,“依我看,你还是稳住,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晋王见母妃不支持自己这个猜测,便挥手将宫人都赶下去,低声道:“我前日出宫,碰见个极有神通的道士,我请他为父皇算了一卦。”
赵妃惊讶,“你——”
晋王摆摆手,小声道:“他说父皇六六之数有大劫。”
“六六?”赵妃不解。
晋王道:“元帝六十岁薨逝,先帝只活了四十八载,到父皇这里,你看......”
皇帝再有两年就满三十六岁了。
赵妃心里一惊,兀自盘算许久。晋王还在等,赵妃思来想去,还是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也别再惦记你父皇的寿数,至于方瞻云,宋檀跟他都不足为据。”
晋王再问,赵妃却不肯说了,只道:“尤其是宋檀,他实实在在不算什么,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他自身难保。”
夜里下了一场雨,到第二天都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把闷热一扫而空。
这样的下雨天,宋檀偏不在屋里待着,跑到听雨的亭子里玩。
桌上丢了两个骰子,转了几圈停下,两只骰子都是六。
宋檀惊奇:“是六啊。”
邓云瞥一眼,道:“大惊小怪,骰子动了手脚,怎么摇都是六。”
宋檀问邓云:“有没有怎么摇都是五的,四的呢?”
“都有。”
宋檀问邓云要,邓云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给我就是了。”
邓云无奈道:“我回头叫人去弄,现在说正事。”
他踢了踢脚边的箱子,又指了指亭子外,葡萄架下面的两只孔雀。
“这些都是赵妃娘家送给你的,”邓云道:“她知道你喜爱绿色,所以特地送来一顶墨绿孔雀翎的氅衣。你瞧这翠色,多浓郁。”
“是陛下喜欢我穿绿色,我自己无所谓,”宋檀拨弄自己的扇坠子,他到底还是让宣睢给他在扇子上画了画。现在这把扇子,已经是提了御笔的,高贵的扇子了。
“而且大夏天的,送什么氅衣,看着就热。”
“你不收?”邓云问道。
宋檀摇头,“不收。”
“你不收可就是摆明了不跟晋王一队了。”
宋檀看向他,“我就不明白,陛下还年轻,现在就站队是不是太早了些。”
邓云道:“就陛下的年纪来说是这样,可是皇子们呢,年纪不小了,下半年陛下腾出空,就要为他们预备婚事,你说大臣们是不是要谋划起来了。”
宋檀若有所思,邓云继续道:“你也晓得,陛下当朝这一二十年,朝臣们可是苦不堪言。往远了说,他们希望即位的新君是个仁君,能缓和前几十年的高压。往近了说,立下太子,可以在陛下和朝臣之间有个转圜的余地,虽是小君,也好过直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