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啧了一声,重新打量这位大爷,衣服穿的是几十块的杂牌,运动裤是pama的,拉布拉多的动物标志醒目,吃的是最普通的农家菜,连一开始死活不愿意进去的旱厕都来去自如……太接地气,以至于让边月差点忘记了这位是钱多到挥霍几辈子也挥霍不完的主。
清了清嗓,正色道:“少爷不好意思,小的刚才没睡醒冒犯了您,请问您上次提到的要跟我去雪山还作数吗?如果您还有兴趣,咱们可以进一步谈谈。”
净说些不着调的事,喻枫使劲瞪她,面对小瓶儿时脸色又变得柔和:“或者你自己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小瓶儿自从接过喻枫的手机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喻枫的话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她想过无数次转学,或者直接就去工作不念书了,但也只是想想,现在真的有人把这些选项放在她面前,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实现一切,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潜意识里认为这些都不会发生,所以不管是转学还是辍学都只是想到就结束,没有考虑过真的发生后应该怎么办。
“我……”她的手微微颤抖,鼻尖发酸,“我……我……”
“不用着急做决定,你明天,后天,大后天,甚至一个星期,一个月以后再告诉我都行。”
小瓶儿心里忽然涌现出巨大的冲动,只要答应他就可以去找二姐,就可以去她向往的大城市,就可以把讨厌的事讨厌的人,以及这个落后的村庄抛在脑后……
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忽然注意到边月的眼睛,很平淡的,像雪山上亘古不化的雪,四季轮换沧海桑田,永远一抹纯白,冷冷清清。
仿佛注入一股来自雪山的山泉,来自心底的躁动莫名平息。我到底想要什么?她问自己。
小瓶儿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不管是在班会上还是在学校举办的各种典礼上,老师经常邀请她上台分享学习方法,私下里也有不少同学来问她某某科目应该怎么学,她如实相告,收获的不过是一个失望的眼神。
渐渐的她突然发现,其实人们真正想问的并不是她的学习方法。
没有人不知道,想提高成绩的方法就是反复听课背书刷题,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来问她呢?因为大家想要的不是学习方法,而是一种不需要反复训练就能提高成绩的快捷方式。
她想要离开是因为她真的受不了吗?不,是她也在给自己找快捷方式。她潜意识里认为离开就会变得更好,逃离这些讨厌的人、讨厌的事,下降的成绩就会提高,就能考上好的高中、大学,成为梦想成为的人,但谁又能保证离开之后不会再遇见讨厌的人?谁又能保证离开他们就能考上好学校过上好日子?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好,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生活在哪里都很糟糕哦。”
边月第一次来小瓶儿家,小瓶儿拉着她的手问个不停,颐江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那里的人都很有钱吗?我也好像去看看啊……边月看着她眼里的失落与羡慕,忽然凑近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瓶儿目瞪口呆,一直记忆犹新。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用力吸了一下鼻涕,露出一个带着眼泪的笑,“谢谢你啊哥哥。”
“但是还是算了吧。”
下午走的时候小瓶儿看起来很开心,背着半个她大的书包,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编织袋,还有两个手提包,她在车窗内向边月等人挥手,然后车辆逐渐远离村口……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喻枫低垂着脑袋显得很沮丧,到最后还是没能帮上任何忙。边月走在他旁边,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儿,瞥了他一眼。
“想损我就直说。”
“没有啊,”边月道,“你做的不错呀。”
没有任何说服力,喻枫还是恹恹的。
“至少下次再难过的时候,她会告诉自己,她真的有选择。”
做选择是困难的,可是有选择三个字又听起来太美好,美好到它不需要真实发生,只要放在那里,就有了一往直前的勇气。
爱人、家人、朋友或许能让生活变得美好一些,可做决定的人只能是自己,拯救自己的人也只能是自己。边月看着天边的云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有傻子才会妄想拯救别人。”
垂头丧气的喻枫立马竖起脑袋,精神百倍的瞪着她。
但当个傻子也不错,如果她当时也能把心里的委屈告诉这个傻子,也许会愉快一点。
只要愉快一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
小瓶儿家离得远,去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宿舍楼灯火通明,女孩子或清脆或尖细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艰难的从书包里翻出钥匙,开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热火朝天的宿舍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