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朝云+番外(295)

李昂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闭上双眼,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不必冒这个险的。害死永儿的……是朕。”

他睁开双眼,泪滴从眼角滑向双鬓:“杨贤妃一直想废了他,朕何尝不知?只是朕以为自己手握权柄,可以掌控大局;以为永儿骄纵、无人管束,杨贤妃可以使他警醒,使他进取。若非朕自作聪明,永儿又怎会断送在杨贤妃和安王手中?立嗣大宴那日,朕杀了一批伶人宫女,以为如此便能够平息自己的愧疚,可惜事与愿违。也就是在那一天,朕才悟出朕迁怒他人,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李昂的话与晁灵云的设想大相径庭,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惶惑地低喃:“陛下,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你回去吧,朕会安排王福荃,秘密送你出宫。”李昂偏头看向晁灵云,哽咽道,“至于永儿的事……朕不会治杨贤妃的罪,也不会治安王的罪,因为有罪的是朕。待到九泉之下,朕自去向永儿赔罪。”

“陛下……”晁灵云鼻子一酸,热泪忍不住涌出眼眶。

她正想开口劝李昂不要自责,却听见王福荃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杨贤妃求见。”

晁灵云心中一凛,惊慌地望向李昂,等他示下。

李昂低声道:“朕若避而不见,杨贤妃必然起疑,还是委屈你,先躲入榻下。”

“是。”晁灵云不敢迟疑,敏捷地钻入御榻之下。

李昂等榻下悉悉率率的声音停歇,才回了王福荃一声:“宣。”

随即殿门一开,花枝招展的杨贤妃进入太和殿,翩然来到李昂榻前:“陛下万福。今日听闻陛下龙体稍安,已有雅兴在思政殿观舞,陛下却不召臣妾伴驾,臣妾只好自己来请安了。”

大殿幽深,烛火昏昏,李昂躺在榻上,看着杨贤妃艳丽的脸,如夜半观牡丹,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阴暗邪艳:“听爱妃的意思,是怪朕冷落了你?”

“臣妾不敢。只是自从立嗣大宴那日,陛下一直在太和殿养病,不许臣妾来看望……臣妾知道,因为庄恪太子,陛下心里对臣妾有怨,所以臣妾今日求见,也是有要事禀报陛下。”

李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深沉:“爱妃有何要事?”

杨贤妃握住李昂的手,指尖亲昵地摩挲:“陛下,自从庄恪太子猝然薨逝,臣妾是如何被朝中百官诟病,陛下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躲在榻下的晁灵云大惊失色,心跳得飞快。

杨贤妃为何突然也提起庄恪太子?是巧合,还是她已经暴露了?

就在晁灵云心乱如麻之际,御榻上的李昂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安慰杨贤妃:“当初决定惩处太子的,是朕。爱妃一直代朕受过,委屈爱妃了。”

“陛下都这样说了,臣妾岂敢有怨言?”杨贤妃捧起李昂的手掌,紧贴自己香软的脸颊,“庄恪太子薨逝后,臣妾一直隐隐怀疑,这其中有阴谋。毕竟臣妾杖责了庄恪太子的伶宠和宫人,瓜田李下,太子一出事,黑锅自然就落在了臣妾的背上。所以这一年来,臣妾一直派人暗中追查,果然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李昂看着两眼发光、笑容满面的杨贤妃,心中一阵剧痛,却只能睁大双眼,故作惊讶:“是何端倪?爱妃快说!”

“臣妾的宫女打听到,当日臣妾离开少阳院之后,宜春院舞姬薛翠翘曾入少阳院,单独接触过太子。”杨贤妃笑脸微微扭曲,说得绘声绘色,“据说薛翠翘与太子密谈之后,太子便一反常态,只身前往太和殿,这才淋雨受寒,暴病身亡。陛下,这薛翠翘一定是受人指使,臣妾恳请陛下,准许臣妾彻查薛翠翘。”

李昂盯着杨贤妃的双眼,一言不发,直到杨贤妃的目光中流露出焦急与疑惑,才冷冷开口:“爱妃言之有理,王福荃,召薛翠翘入太和殿。”

杨贤妃听到李昂的口谕,吃了一惊,忙道:“陛下龙体欠安,不宜操劳,此事不如就交给臣妾吧。”

李昂将手从杨贤妃手中抽离,轻轻一摆,示意她不必再多言:“此事涉及庄恪太子,朕要亲自过问。”

躲在床下的晁灵云暗自惊心,想不到自己竟如此之巧,赶在杨贤妃又要构陷什么人的档口,提前说出了真相。

在一段漫长的等待之后,晁灵云终于听到王福荃前来禀报,说宜春院乐伎薛翠翘已被带到。

“宣。”

“陛下,”这时杨贤妃再一次劝阻,“此处乃是寝宫内殿,审问薛氏多有不便,不如还是将她送入诏狱吧。”

李昂不置可否,只对杨贤妃道:“扶朕起来。”

杨贤妃心中忐忑,不敢再多言,只得扶着李昂坐起身,又往他肩上披了件锦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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