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天蒙蒙亮时,晁灵云的房门忽然轻轻响了两声,她立刻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跑去开门。
门外的来客自然是康承训,他一见到晁灵云,便问:“一夜没睡?”
“怎么睡得着。”晁灵云将康承训让进屋中,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一颗心顿时跳得飞快,“康大哥,你是不是打探到了什么?”
“听说长安出了大事。”康承训咽了一口吐沫,艰难地说,“宰相王涯串通郑注、李训谋反,幸亏有仇士良率神策军护驾,天子安然无恙,但京城大乱,官员百姓死伤无数。”
“谋反?我们才离开长安多久,怎么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晁灵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如果京城整个都乱了,那……那十六王宅会不会受到波及?”
“不知道啊。”康承训眼睛里爬满血丝,烦躁地抓着头发,“就算王宅不出事,如今大明宫被神策军控制,文武官员死了一大半,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亲王之中一定有人蠢蠢欲动,也不知道光王他会如何应对。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我竟然不在京中,实在可恨!”
听了他心急火燎的一番话,晁灵云反倒安静下来,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康承训的脸,仿佛想从他急躁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康承训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一时竟顾不上惦记长安的局势,小心翼翼地问:“孺人,你怎么了?”
“康大哥,你和十三郎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他忽然转了性子,愿意让我离京,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晁灵云的嗓子控制不住地哽咽着,因为情绪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
康承训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开口描补,想稳住晁灵云:“孺人,你别误会,谁能想到京城会有人造反呢?”
“这种事是不容易想到,可出了那么大的事,比起意外和震惊,你考虑更多的却是大局和先机。”晁灵云含着眼泪,冷笑着戳穿他,“你和十三郎就是一类人,而他的目光只会比你更远,今日的局面不说全盘料中,他至少能够提前看出点苗头吧?可直到我离开长安,他都没有给我一句实话……若不是巡边使恰好在这里,若不是昨夜军中闹出动静,我就会一直傻傻地走到回鹘,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第190章 逼宫
黑云压城城欲摧。
随着残阳的最后一点血色消失在暮霭中,冬日的大明宫阴风阵阵,沉寂肃杀。
延英殿内,灯火昏暝,天子李昂颓唐地坐在御座上,低声问宰相李石:“坊市间安定了没有?”
“回陛下,坊市间已渐渐安定,只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冽,阴气甚重,恐怕是刑杀太过所致。”
“刑杀太过……”李昂低声沉吟,随后彻底陷入沉默。
“陛下,如今逆贼已灭,连同逆贼的至亲也都伏诛,为了长安人心安定,此事不宜再继续追讨。”
李石话音未落,延英殿外忽然响起一道傲慢的声音:“宰相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李石回过头,就看见左神策中尉仇士良领着数名亲兵,昂首阔步,踏进了大殿:“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斩草除根,以儆效尤,怎么可能让人心真正安定?”
“放肆!”李石瞪着仇士良,怒道,“本相正在与圣上议事,中尉怎可擅闯延英殿?”
“呵呵,宰相有所不知,卑职如今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全,当然要定时来向圣上报备。”
“你——”李石怒不可遏,还要争辩,却被御座上的天子打断。
“李爱卿,你先退下吧。”
李石心中一沉,抬头望去,只见一片幽暗中,天子如隐于深水,面目模糊。
无边的悲凉霎时弥漫心头,李石只能退后一步,深深拜下:“微臣告退。”
仇士良目送李石退出大殿,面带得色,扭头对李昂道:“不知陛下今日龙体可安泰?”
御座上的李昂沉默着,仇士良等不到回答,微笑着踏前一步,缓缓道:“陛下不开金口,看来是龙体未愈了?陛下此次误信奸佞,重用郑注,险些酿下弥天大祸,都是因为此人曾以偏方药术博取了陛下的宠信。如今郑注已死,陛下龙体不豫已久,致使政令多有荒阙。自古圣人以社稷为重,尧舜之德,泽被天下。陛下乃圣主明君,何不考虑效仿圣人,逊位于贤德?”
“你这是要逼宫?”一直沉默的李昂这时终于开了口,含着满腔悲恨,颤声道,“自那日前殿大乱,你指使神策军血洗两省诸司,朕就意料到了会有今天。”
“陛下息怒,卑职有胆子讨贼,可没胆子逼宫,”仇士良连忙低下头,笑道,“朝中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前年患了风疾,神识耗减,龙体始终不能康复。是太皇太后有制更立嗣君,命卑职来向陛下讨一个示下,若陛下首肯,此刻就有翰林学士在殿外候旨,为陛下拟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