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见到了赵平津,发现声音这么好听的男人,竟然同样拥有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庞,真是老天瞎了眼,什么都让他占全了。
跟他的脸相比,西棠仍然最爱他的声音,有多爱呢,爱到那时候晚上关了灯,两个人倚在床上絮絮地说情话,一片黑暗之中,她仿佛看得见眼前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飘浮着他的声音。
那是她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候之一。
西棠感觉到手中的纸张在震荡,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发抖。
吴贞贞眼波飘荡,娇嗔一句:“讨厌,人家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我看见了高先生,他的新女朋友还跟我搭过戏呢……不过我在店里试了一个包……”
“西棠?西棠?”听到吴贞贞在唤自己,西棠终于回过神来。
西棠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住自己颤抖的手腕——慌什么,怕什么,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们早已经不是一路人。
西棠目不斜视地走到吴贞贞身边,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背对着沙发上的人,递给她剧本,轻声细语地说话:“待会儿这一场有改动……”
吴贞贞扫了她一眼,她身上穿一件臃肿的黑色棉衣,脸色蜡黄,黑眼圈很重,大约早上又去跑戏了。她蹲在自己的身边,眼光一动也不动,非常守规矩,嘴角一直有点轻柔的笑意,当然这是对剧组里的导演和主演,吴贞贞也看过她板着脸将手下的场务助理训得不敢吭声,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孩子,据说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好像还替自己演过几次替身,却一直没红,现在年纪也大了,大约真的只能改行做幕后了。
她满意地笑笑,然后娇滴滴地说:“小宁又在麻烦你了?”
西棠说:“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一会儿她跟你上戏。”
吴贞贞不置可否。
西棠的目光一丝一毫都不敢移动,她只感觉到那个人依旧在沙发上端坐,却不再说话,因此感觉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
西棠又说:“今天阿琳请假,剧务临时请不到人,一会儿B场有场吊威亚的戏,还得麻烦您亲自拍了。”
果然,吴贞贞喊了一句:“怎么可以这样!”
西棠赔笑:“人人都说您敬业,今天有记者来探班,我安排您去接受采访。”
吴贞贞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门外来催候场了,西棠说:“我出去了。”
她站起来往外走,吴贞贞跟着站了起来,却是跟屋里的人撒娇:“还要拍吊威亚的戏,人家恐高嘛。”
但吴贞贞没得到回应。
西棠转眼已到门外,吴贞贞大约不知道,那个人才真正恐高,而且最恨别人提恐高。
她走出来,吴贞贞也出来了。导演在廊下走过,吴贞贞立即迎了上去,挽住了导演的手臂往片场去了。
西棠浑身如虚脱一般,扶着屋檐下的柱子站了会儿,终于感觉到肺里重新吸得进空气了,才拔步往里边走。
忽然她听到后面有人说:“站住。”
那一瞬间,她心跳都停住。
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人压低了声音,却是带了一点恼怒的嗓音:“黄西棠。”
西棠只好停住了脚步,将发抖的手握成拳,慢慢地回头,却还记得带了一点点笑意:“好巧呀。”
西棠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没敢细看,接着微微低垂,定在了他黑色大衣第二颗琥珀色的扣子上。
她当然记得他的样子,五年过去了,他一点也没变老,白皙得如象牙纯釉的一张脸,五官俊美之中带一点削薄的硬秀,下颌的线条陡峻料峭,浓眉微微蹙着,眼底如一片幽深黑暗的海。
她知道他正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目光如一把冰刃,一刀一刀地刻在上面。
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墙,浑身有一股难明的怒火。他一个字也没说,但西棠知道他在生气。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人,仅仅是站到他身边,她就足以感受到他的每一丝最微小的情绪。
是,她知道赵平津恨她,他那样高傲猖狂的人,但凡你折辱他一分,他必定恨不得回敬你十分,恨不得折磨得你生不如死,可是她还手脚齐全地、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他堵在她的身前,她无处可逃。
大冬天的,西棠的整个后背一直在冒汗。
他忽然笑了笑,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眼底:“混得不错嘛,都进组了。”
西棠在心底淡淡地笑了,赵平津还是老样子,对熟人和不值得他客气的人,不正经的时候多,嘴上非得讨点便宜。
她也带了点嘲讽笑意地答:“托福,还过得去。”
赵平津问:“怎么没当上女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