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窘迫地抽了手,右手中的开天神斧自然垂下,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开始感觉有些紧张。
但是他想,他应该听这位文曲星君说完。
“根据新天条对思凡一事的注解,旧天条禁止神仙思凡,其因有二。一来神仙本就不可随意干涉人间,思凡念动,私心即起。神仙与凡人在力量、寿数上有极大差别,一旦神仙思凡,凡人的命轨就会受到干扰,难保不会致使凡间生出什么是非灾祸。”
不要说神仙能够控制自己,单就让神仙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苍老、逝去而什么都不做,扪心自问,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而其二,则是神仙沉溺情爱,难免荒废神职。”
认真追溯起来,或许这才是旧天条禁止神仙思凡的源头。毕竟在天庭颁布旧天条前,便有了先天帝之女织女因贪恋红尘、荒废功业而被其父黄帝责令与牛郎分离。
“只是,神仙并非木石傀儡,有情爱之思亦是在所难免。旧天条一禁了之,反而会适得其反。故新天条规定,神仙若起思凡之念,需禀明上司,报于司法神殿,以天条之力封禁仙骨三百年,再免去神职。如此,便可从心所欲,与凡人相恋。”
“不做任何处罚?”
“若瞒而不报,则罚。”
“哦?”昊天看向杨婵。
不过文曲星君却有些踌躇。
“三圣母昔年虽有瞒报行为,但此事发生在新天条成立以前。而若按旧天条论……”该有的处罚,前任司法天神并没有做出。
“陛下。”就在此时,侍立在昊天身边的天兵突然接到了一个消息,低声向昊天汇报。
“那便请她进来吧。”昊天眯了眯眼。“星君,这一案,恐怕你不用再判了。”
“陛下。”敖琬踏进大殿时,正好听到了玉帝的这句话,微一拱手,旋即朗声道。“因我家事劳动天庭多时,是敖琬的过错。”
“北海龙女敖琬?”
“正是。”
敖春站在沉香面前,再一次感到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在天庭,不仅见到了死而复生的三哥,还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北海龙女敖琬。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但见敖琬望向文曲星君,开口问道:“星君,不论新旧天条,龙族婚配均不受其约束,是也不是?”
文曲星君看着敖琬同杨婵有几分相似的模样,想到玉帝刚刚说的话,突然猜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是。应龙君所求,新天条中,更增加了‘龙族自治’的条例。”
“如此,真君便不曾徇私舞弊。”敖琬脸色平静,似乎浑然不觉她抛出的是怎样的惊天大雷。“压杨婵于华山之下,是为家法。杨婵,是我北海龙族血脉。”
“三千两百三十八年前,我曾侥幸予真君一饭之恩。十年后,真君受我托孤,代我抚养照顾婵儿至今。”
敖琬说出的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时间点,明晃晃地在玉帝和王母的眼皮子底下坦白她曾经暗中襄助过当年被天庭追杀的杨戬。
昊天作为早就知晓内情的人,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反应;而瑶池看着敖琬,却只觉得目眦欲裂。在现在的瑶池看来,任何帮助过杨戬的人,都是在跟她作对。她听到敖琬说出这句话,只会在心里想若那日敖琬不曾相助杨戬,他会不会早就死在了天兵天将的追杀下,而不至于在数千年后,算计自己,报复于她。
而在梳理卷宗的过程中知晓了当年之事的紫微星君和文曲星君听到敖琬所言,对视一眼,却不由得更为钦佩起二郎显圣真君的心性来。
先后经历父亡、族灭,卧薪尝胆七年,本以为可以救出母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然而就是在经受了这样会让很多人都生出报复世界的想法的惨痛经历后,真君却仍会记得过往曾得到的每一点善意,温柔地对待世间,抚养教导一个与他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长大。
“至于压婵儿于华山之下……是我恼小女竟不曾事先告知一手拉扯她长大、照顾了她数千年的义兄,而与一凡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故托真君代行家法,禁足百年,面壁思过。”
百年,本也只足够等到那个凡人死去,而不至于令杨婵囿于情爱之事,迷途不知返。
杨婵的身世揭露,过去几年所发生的一切就更像是一出闹剧了。
但谁都看出来了,前任司法天神算尽一切,不仅没有任何授人以柄之处,更是让所有神仙都看到了一个更为完善公正的新天条。
唯一可以碎嘴几句的不过是怀疑他利用三圣母的用心,但是三圣母的生母显然站在真君那边。他们自家人都没有什么话说,旁人再管他们的家事,不是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