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途指了指山顶处他们目之可及的地方,果然,那块巨石已经微微晃动了起来。其内氤氲流转的五色云霞,更显出非同一般的神气。
众人也不再多言,只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仙石化灵的异景。
却不料,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想的一般。一炷香后,那仙石竟崩裂开来,只从中产出一个如圆球般的石卵,见风而大,化作一个石猴。
“这……”
沈途不由得咋舌,而尚青则是若有所感,袖袍一挥,带着他们远遁千里,隐去了身形。
果然,那石猴很快就学会了爬走奔跑,亦无师自通地拜了拜四方。下一秒,目运两道金光,直冲斗府。
天庭被这等异象惊动,云气聚集,玉帝亲自观问下界。若非他们此时已经离得远了,怕是就要与那石猴一并落入顺风耳、千里眼的耳目中。
待得金光潜息,本只是好奇去围观的几人才面面相觑了一番,惊魂未定地开口。
“我只道五彩石化形,必有异景,却不想这般惊动天地。”沈途心有余悸。
“此子身而不凡,若非尚青道友当机立断带我们远遁千里,受他一拜,还不知要结下何等因果。”何赫也是苦笑。
他们这些海外散仙,能够有今日这等悠闲自在的生活,靠的正是不贪不求、袖手世外。若非如此,也逃不过昔年那一场封神大劫。却没想到,今日不过是为了那点好奇,竟险些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也不是没有道友说他明明有真仙之境,却这般胆小怕事,失了仙道与天争命的气魄。但……他知自己仙途几何,比不过那等天之骄子,有朝一日命终坐化亦不怨不悔,又为什么不能这般清闲安稳度日?
该争的时候他已经争过了,那些机缘也不是凭空落于他手的。只是人力有时尽,纵使仙为人之瑞,亦不能强求许多。
经此一事,几人也失了继续游览之兴致。不怪他们这般,天生异象,必有异事。他们都是修者,冥冥之中自然能算出他们亲眼看着出世的这只石猴会在三界掀起多大风浪。于是就此告别,约定好暂时各归洞府,待来日兴起时,再一道相约出游。
“道友,我这便也告辞了。”
白酉生一直留到了最后,冲尚青拱手一礼,方才打算回返川蜀。
“哎,等等。”尚青却叫住了他。“你寻龙血草,是为了你袖中的这条小蛇吧?”
“……正是。”
“此蛇不过是因投生得巧妙,在川蜀这等钟灵毓秀之地方才得了仙缘,不比你天生异种。”尚青将一点灵光弹入酉生袖中,传了那小蛇一篇入门道法。“她迟迟不能化形,正是因为体内天材地宝积累过多,尚未能完全吸收。你与其帮她四处寻觅灵药,倒不如日日为她讲道说法。”
尚青看着酉生脸上不自觉地透出的那半分茫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也难怪他不会教养,依仗父血天生地养长到那么大的小妖,哪里会养得来孩子呢?
“你若不会,便去寻清源。”尚青看着酉生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自己也好好听一听。”
玄门三代第一人就在身边,简直是守着宝山而不自知。
尚青想到这里就有点心痛,早知道当初就该不要脸面地下手把人家抢过来。不然,封神的时候就凭姜尚那个白胡子老头,哪里管束得了阐教那帮不通俗务又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酉生听出了尚青的“嫌弃”,顿了顿,恭敬垂手。
“是,多谢道友指点。”
“你啊……”
尚青想了想,遂又赠了酉生一篇适合他的道法。
“就此告辞。”
※※※
月落星沉,日出汤谷,尚青也踏着晨明的微风回到了紫府洞天。
在东华宫亘古不变的明媚天光中,这一阙宫室的主人正静坐于水榭之中,候着归人的到来,就仿佛从他离开到现在,他一直静静地等在这里。
曾经肆意张扬的通天教主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安心,那是昔年他同两位兄长一道时从未感受到过的东西。他认同他,包容他,并不强求要改变他。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万仙阵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兄长。
那时的元始还在劝他,劝他“迷途知返”,劝他想想“紫府的那位”。
他不是没有看到元始眼中隐隐透出的三分不忍。可是啊,他并不愿意去听他们讲封神之战中到底隐藏了多少苦心孤诣,也并不在乎。
但他纵使不恨,却终究还是怨的。
为众生向天道截取一线生机是他的立道之本,也是他的成圣之基。他可以原谅他的两位兄长伙同外人破了“非四圣不可破”的诛仙剑阵,却不能原谅他们用这样的手段证明他只是痴心妄想,“自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