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看来,那只是维持着表面虚假的宁静罢了。原来父亲的事业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竟宁愿冒着负债累累的风险,也要坚持按自己的想法拍电影,始终没有动摇。她一时真不知道,到底应该钦佩,还是指责。
他确实守住了内心的原则,却也将曾经决意要守护的人推向深渊。
肖穆青说楚念是“重蹈覆辙”,也不知说的是像她自己一样,执意选择父母认为不合适的人,还是像楚东一样,执意选择不该继续下去的道路。
反正无论是哪种,都必将受到她的阻拦。以肖穆青近乎偏执的认知来看,断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
这么多年过去,楚念好不容易才找到与母亲之间短暂的平衡点,尽管那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粉饰太平。
明明这么久都一直相安无事,明明只要撑到这部剧拍完就可以坦白一切,却偏偏在今天,偏偏在最后一点关卡被撞破。
她这时才想起,肖穆青的确提过一句,要先去锦平周边的一个城市,然后才过去。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会在同一时间来到机场,还正好半路碰见。
楚念觉得一定是之前太过顺风顺水,把运气透支了个精光,导致最终差了这临门一脚。
就差这么一点点。
肖穆青此刻一旦知道真相,决不会再放她去锦平。但以于宗仁的习惯,随时都会调整剧本细节。如果她真的去不了,便只能由他人操刀,也不知最后会改成什么样。
楚念一想到剧本会由别人整改,就一阵难受,脑中闪过各种托词和借口,犹豫着要不要再做一次垂死挣扎,比如说只是出差恰好在栖宁中转,马上就要去其他地方,所以没有告诉母亲。
然而不等她打好腹稿,这番说辞就已没有了用武之地。
“倾言,你在这儿站着发什么呆呢?”几个剧组的人路过,见她兀自出神,笑着打趣道,“还构思剧本呢?别一会儿把飞机赶丢了啊。”
好了,这回彻底死定了。
楚念闭了闭眼,道:“你们先过去吧,我还有点事。”
“哦,好吧。”几人这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肖穆青,却不知两人是什么关系,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渐渐走远了。
肖穆青瞥了眼他们的背影,又看回楚念,皱眉道:“倾言?剧本?”她似乎已经猜到几分,脸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你给我解释解释?”
航站楼过道人来人往,不时还有剧组的人经过,朝楚念这边张望,马上何慕也要从洗手间出来了。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长谈的地方。
“找个人少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说,行吗?”楚念小心翼翼道。
肖穆青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地拉起行李箱朝前走去。
楚念知道她虽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发作,但极要面子,很少当众发火。现在这个反应,就是默许了,准备去找个说话的地方。
不过她的步速很快,像是火气已经窜了上来,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了。
楚念不敢和她并排走,提心吊胆地跟在她身后,暗暗复习着曾经为了这一刻,准备了无数次的措辞。不知怎么,脑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幕。
——“改变你的备战计划,把我化入你的战友阵营。”
——“让我做你的同盟。”
光线昏暗的长廊,余光是摇曳的影子,面前是靠得很近的人,像在温声耳语。
泊原。真的要把他牵扯进来吗?
不久前一起改剧本时,他与她商议,改写了温宁向母亲坦白工作这一段。虽然主要还是靠温宁本人说服了母亲,但是将洛远也加入了进来,与她共同进退,做她坚实的后盾。
只是没想到,最后恰好是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她撞见了母亲。
或许这就是现实,打得人措手不及。再多预设,再多幻想,都是虚妄。
“喂,小李。”肖穆青不知何时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计划有变,我今天不过去了。临时有事,我处理完再通知你。”
楚念暗自一惊,看来母亲已经做好大动干戈的准备了。她不走,自然也不会放她走。
听着肖穆青还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布置工作,楚念隐隐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个可以告诉泊原的机会。
但告诉他之后呢?
是让他现在穿越机场的茫茫人海赶过来?还是再次让他平白无故遭受肖穆青的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