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鸢娘听了陆寒云的话,只嗤了一声:“我当然是妖。”
“除妖灭邪, 我却好奇, 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口中说出?”她微微偏着头, 眼神瞥向陆寒云,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 就连语气中都带着玩味的讽刺。
“我与你并无瓜葛,你为何要来此参与其中?”
鸢娘说完, 转身便要走。
陆寒云便了断地问:“文修贤是个怎样的人?”
他开口,对方果真如他所料顿住了脚。
从他口中说出文修贤这个名字时, 鸢娘脸上的情绪便有了变化,陆寒云接着说:“世人说他贪权富贵, 说他忘恩负义,说他是个卑鄙的奸诈小人……”
“可我却在想, 这样一个负心薄情的人,为何他的妻子却在这旧院里不曾离去,同行人告诉我,说是因为她恨,我便想来亲自问问你,你恨他么?”
“恨?”鸢娘似笑出了声,她眼中满含怒气,斥道:“世人才可耻!可恨!”
“人死后便要被那些凡人口诛笔伐,将他的一切都要夺了去,是天下人负他!”
陆寒云第一次见鸢娘只觉得对方是个清冷温婉的女子,她发怒却不失态,而她身上的那股书香气质便是从文修贤身上所习来。
江中有一灵芝,长于偏僻山野。
它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个上山挖草药换笔墨的穷书生。
偶然因机缘受了仙人点化染上仙缘,本是个运气极好可成仙的妖,可它却停留在了这凡间,它时常用一缕灵识伏窗看那书生寒窗苦读,听他吟诗看那浓墨在纸面上晕染成文章,看他吃着野菜只为那圣贤书。
她日日夜夜的听,直到便按那书中所写化成了一个女子,在她诞生的地方种着鸢尾花,她就为自己取了鸢字。
书上说,夫妻修得百年欢好,一生一世一双人,鸢娘就带着山中的草药,然后敲开了那穷书生的房门,她说来给自己下聘,要做对方的妻子。
那时鸢娘并不知道文修贤惊讶之中只把她当作了一个山里被丢弃的傻姑娘,对方欣然地照顾她,以礼想待。
穷书生教她写字,带她一同去了京城,最后二人相识相恋让她做了状元夫人。
鸢娘看到了很多人,人心难辨,她因是妖而护其性命让其顺利科举。
文修贤的才华被国君赏识,他这乡野间走出的人朝中权贵无一不想将其化为党羽,丞相也看中了他的能力想招他做良婿,只可惜文修贤当即婉拒,那婉拒的话曾是百姓乐道的佳话。
家有爱妻,我一介糟糠之徒,承蒙不弃,而今戴上了一顶乌纱帽自然不会违背当初承诺,愧对妻子,愧对百姓。
鸢娘沉声问:“那时世人称他为谦谦公子是下凡来的文曲星,可如今,你听到的又是什么?”
陆寒云一阵沉默,而后问:“因何?”
鸢娘恨道:“因那国君一介凡人,却沉迷于长生,引狼入室委任奸臣为国师,那国师是人却生出妖心,城中开始异动,人都怕死,他们害怕了,就把文郎给推了出去。”
那大殿上,匾额上刻着乾清二字。
国师在朝中放言:“臣据象推算,国有凶兆,江中出妖星,已在陛下朝中,后为天下之祸亡朝矣!”
南皇问:“何以止之?”
国师回答:“入太虚观,为万民赎罪祈福,方可解。”
当朝国师的太虚观,臣子皆知那是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地方,为求永生,甚至不惜以人为药引,进者难生。
南皇怒而不发,而满朝文武无一人为其出声,文修贤不角逐官场只献良策,早已被众多党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国师行邪术需要一个替罪羊。
他们都知谁人清白,可浑浊之下清白成了罪过。
南皇疏冷道:“文卿,入太虚观罢。”
此话一出,文修贤知晓命运,只理了理衣袖,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他一向清冷朴素的模样一举一动斯文得体,最后朝着帝王群臣一拜:“臣,领旨。”
陆寒云愕然:“明知死路一条,他还是去了?”
“是。”鸢娘回忆间已红了双眼,“那国师恶语出,世人无一不在谴责文郎,可他却说君子立于世,为羸弱无辜者抒言,为不公之事平反,为民为国便此生无憾。”
文修贤提着灯,最后走上了那条上山的路,身后是朗朗清风,他照亮了一寸之地又只身融入那黑夜里。
他曾是城中称贺的状元郎,一身才华还未实现心中志向,就被刨去了心成了一具冷尸弃在荒山野岭,偶然一柴夫见了又将其尸首运去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