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汤药里,的确几味有苦得堪比黄莲的药材,所以他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蜜饯果子拿了出来。
御膳房做的吃食,的确味道极好,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尽心竭力地为赵玄治病,但皇宫里的伙食的确不错,他进宫这段时间,还胖了不少。
他这几日晚睡早起的,又迷上了宫里酿制的果脯,味道也要比民间的铺子要好上许多。
因此他无论去哪都会随手带上一小袋,现在正好借花献佛,送给赵玄。
他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颗小果子,递到赵玄的嘴边。
赵玄愣了一瞬,他没料到岑溪竟然会给自己喂吃的。
他略显娇羞地张嘴,将岑溪指尖那颗色泽晶莹,挂着糖霜的小果子含到了嘴里。
口腔里瞬间被一股酸甜的味道覆盖了。
他昂起头,看向岑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平时对他态度冷淡至极,可却连他喝完药的蜜饯都为他准备好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连这种小细节都考虑到了。”
闻言,岑溪立即垮了脸色,“殿下,请你,立刻,把刚才吃的吐出来。”
赵玄:???
“哪有像你这样的?吃都吃了,还要我吐出来?”
岑溪叹道:“殿下,这蜜饯,是我从御膳房顺手牵羊拿的,你非要把这么大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说我着不着急?”
“什么屎盆子?岑溪你给孤说清楚!”赵玄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个干净。
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他现在都是个病患,岑溪难道就不能让让他吗?
还跟病人吵架!
赵玄暗暗在心中骂岑溪,态度这么差,早晚把他按在床上亲,亲到他能好好说话为止。
“殿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岑溪端起一旁空了的药碗,直接无视了赵玄的发疯。
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对生活的期盼,有且仅有的,是满脸的疲惫,以及日渐丰腴的腮帮子。
怎么他在这皇宫里,还越来越胖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岑溪已经走远了。
赵玄也收回了视线,静坐在床上,轻轻掀起袖子,垂眸看着自己手臂上大片大片的红痕。
岑溪真的能治好他吗?
他其实……
很害怕,自己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现在这样的自己,也难怪岑溪不想给个好脸色。
连他自己都嫌弃这样的自己,简直丑得没眼看。
情到浓时,坦诚相见,若是岑溪瞧见他身上这些恐怖的红痕,一定会毫无兴趣吧。
赵玄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累赘,不仅没有治理好南疆的瘟疫,自己染上也就罢了,还害得圣上也跟着得了疫病。
因着这些缘故,导致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刘氏也重新放了出来,并且再次执掌了中宫册宝。这样一来,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赵旭这是想要为赵胤礼铺路了。
他一步错步步错。
害得赵缚也要因此而承受更重的压力。
赵玄想着,眼泪便不自觉地蓄满了眼眶。
他只觉得鼻尖酸涩得厉害,眼泪也烫得他眼眶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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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染上时疫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及时,宫中没几个人知晓皇帝为何突然又卧病在床,只知道,他几乎将所有侍奉的宫女太监们都裁撤掉了,就连王忠全也没能幸免。
只剩几名太医,不分昼夜地在宣政殿内侍疾。
赵金枝听闻后,连沐浴更衣都不曾,便直奔宣政殿。
她边跑边哭,一来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父皇了,喜极而泣,二来则是担忧赵旭的身子。
她好不容易回了大雍,她怕出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局面。
和赵金枝一样着急的赵缚,也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宣政殿。
平日里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如今门窗紧闭,光线也晦暗了不少,偌大的宫殿内,只留几盏烛灯照明,殿内的空气,也颇为浑浊。
赵金枝边往里走,边指责道:“侍候的宫女们都去哪了?怎么将门窗关得这样严实?殿内空气这么差?如何有利于父皇的病情?”
她如今还不知道,赵旭得的乃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疫。
赵缚并未制止她的喧哗,而是跟在她身后,缓缓朝着寝殿内走去。
绕过屏风,赵缚和赵金枝便看到了跪在一旁,为赵旭施针的太医,以及龙床上,被病痛折磨得越发苍老的赵旭。
没有人能逃得过时间的磋磨,就连天子也不例外。
曾经那般叱咤风云的人物,随着年龄渐长,也逐渐褪去了光环。
“父皇!”赵金枝见状,哭着扑了过去,她跪在床榻旁,哭得梨花带雨。
“公主,”太医收了针,向赵金枝行礼,随后又同她身后沉默不语的赵缚行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