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情绪都被掩藏得极好。
江随今日没有公务,只穿了件家居毛衣,慵懒又温暖,搭在他身上莫名有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而且江丞昱一身宴会礼服,剪裁得当,一如他品位的冷色西装。
兄弟两人,似是在用眼神在交锋,只是那战场过于的寂寥无声。
最后,江丞昱先败下了阵:“当年。”
他没把自己的来意挑明,视线也没任何的偏离,眼神里的进攻质问意味明显。
“从冯嘉的庆功宴回来的?”年幼的弟弟咄咄逼人的语气落到江随耳里,他也不恼。
反而是挥挥手,示意他来坐,拂手摆弄着书桌上的茶具,斟水入壶:“从小教你的,都忘了?”
江随勾了笑,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精准地落回江丞昱身上。
“爷爷从小教导,‘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
煮水的沸腾热气乍起,为他的镜片上了淡淡一层的雾,眼神看不清,可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的明显:“小昱,你这样可做不了家族继承人的。”
江丞昱背在身后的手,逐渐地攥紧,青筋暴起:“我今天这一趟,不是来听说教的。”
江随没抬头看他,只斟水滤过茶叶。水声袅袅中,江丞昱清冽的嗓音依旧坚定。
恍惚中,江随好似看见了六年前依旧少年的他。
他昨日听说江恒宇也会出席那场庆功宴时,就隐约猜到自己这个弟弟会沉不住气地回来问自己当年的事。
江随为此推了今天一天的行程,但却在心里赌。
赌已过这数载,江丞昱能被磨没心性、能成熟稳重,成为一个合格的、没有任何软肋的家族继承人。
赌错了——
江丞昱看他的视线里出了故作的镇静,尚有几分隐约的恨意。
“当年,尹盼和江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21章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第21
入了夜。
江家老宅里仍是灯火通明, 江家人丁旺,鲜少有真正安静的时候。
惟有一间房里,漆黑又安寂。
江丞昱坐在地板上,半曲右腿, 手臂轻搭在膝关节处, 懒散地斜倚着门板。
他将手里的啤酒易拉罐递至嘴边,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一罐啤酒便见了底。江丞昱手指发力, 轻而易举地将易拉罐捏扁,随手丢落在地板上。
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不少的啤酒瓶。他往日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也乱了, 领带被随手扯松,纽扣也胡乱地解开几颗。
江随不久前云淡风轻的话, 又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你父亲,有家暴倾向, 你知道吗?”
“你家以前那个管家郭叔, 还记得吗?”
江丞昱当然记得——
当年, 是他亲手送郭叔离开的江家。
是和尹盼初次相见的那晚, 他将尹盼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江丞昱竟发自内心地并不抗拒。女孩像只刚被领养回家的猫咪, 小小地蜷在沙发一角,眼神却不安分地四下瞧看。
江丞昱拿着碘伏在她腿上推开,又细细地绕了好几圈纱布。
他看着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眼神不觉又凌厉几分。江家的教育已深入他的骨髓,从小便无数的人教导他, 为人要足够的冷漠狠心, 足够地不留情面才能永远地立于不败。
他把动作放得更轻。
在脑中反复地思虑了几遍,最终还是脱口问了出来:“谁干的?”
尹盼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 怔了住,而后蓦地抬眸。
她没想到江丞昱会这样问,尹盼愣了好几秒,缓缓开口的语气有几分难以觉察的慌乱:“是……郭叔。”
每个江恒宇拿衣服裹着拳头,横抡向她的时候,江恒宇都会沉哼道:“咱们家的管家郭叔,知道吧,如果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嗯?”
寄人篱下,本就诸多的无奈。
更何况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怎么不报警?”
“我……”尹盼这次倒是实话实说,眼底苦涩渐浓,“我不能离开江家。”
她顿了顿,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哥哥,今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吧。”
少女丢下这句话后,便从沙发上翻身而下,瘸着脚地蹦蹦跳跳离开了江丞昱的房间。
独留了淡淡的清香漾在屋里,掺杂在刺鼻的酒精中,却久久地回着甘。
他没出声,也就不算答应。
对于尹盼口中所提“郭叔”所做的一切,江丞昱概不能熟视无睹;所以后来“逼”他离开了江家,再没让他出现在尹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