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
继续道:“它是我生父亲手调制,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款香。”
江丞昱缓缓抬头,直对上江随那双狭长的眼。
“它不该留在江家,也不能留在江家。”
两人眼神相对,攻防兼备。
“小昱,你当真要与江家划清界限?”
“我只想拿回‘足不眠’,还逝者清白。”
江随蓦地起身,向下睨着看向江丞昱:“说得冠冕堂皇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罢了。”
“最初是为了她,”江丞昱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来。
他调查江恒宇初期,只知他“收养”来尹盼却从未真心对待过她,时常地以拳脚相对。
随着调查的持续深入,江恒宇这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开始坍塌。江丞昱发现了他身上的秘密,助他蓬□□家的这款“足不眠”更根本不是出自本人之手,而是剽窃自己生父唐正的香水灵感。
他曾以为的清白,皆是黑暗。
他曾以为的那束光,原来是别人眼中嘴脸最恶毒的恶魔。
“我话只说这些。”
他与江家注定不同,江丞昱不愿再多求些什么。男人身姿挺正,穿着裁剪得体的紧身西装,深灰色的格子款式,却丝毫不显幼稚。
正午的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江丞昱的肩上,将他整个人称得愈发磊落。
江随见状,知他去意已决。那句“还逝者清白”,落入他耳里,振聋发聩。
他那颗久经沙场早已冰冷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江丞昱刺过来的矛,江随没能第一时间地防住。
便也宣告了这场谈判的输家。
江丞昱迈步信然离去。
在他推开门将踏出的那刻,江随才再次张口。
“江丞昱,你我兄弟二人多年情谊,”他声音很低,似是还带了些细微的颤,“我,和你道句对不起。”
江丞昱不解,回头来看。
江随伫立在落地窗前,背后正盛的日光,紧围团在他的身侧。
兄弟二人相识已久,江丞昱对这个心里颇为敬重的大哥算是了解。他见过他很多面,却唯独对此刻的他感到陌生。
江丞昱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具有情感色彩的大哥。
“业内都说我江随只注重利益,我也是这样定义自己的,金钱有得有失,这是自然,商场如战场,胜败都是存在,大家各凭本事赚钱,”江随在江丞昱的目光里,信然开口,“活这么多年,我都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江丞昱心里嗤笑了一声,他以为江随是在打感情牌,想求饶些什么。
“您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江丞昱直接转身,继续推门的动作,“我已经把相关材料递交警局了,您有时间倒不如担心担心河边走路时有没有不小心沾湿了鞋。”
“我是想说——”
江随咽了口水,苦涩地轻阖上眼。
“七年前,尹盼找到过我。”
-
七年前——,
尹盼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个不眠夜,一双眼睛几乎没合地熬到了天明。
眼球越发的干涩,血丝蔓开铺张,几乎是惊骇的程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一闭上眼,就好似能感觉到有人紧贴背后,似有若无的抚摸感。
那天的场景就会立刻浮现眼前。
她再也不敢闭眼。
只能感觉到泪水不自觉地流出,一行盖过一行,最终将整个枕巾洇湿。
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天之后,尹盼也意识到了不能再任由时间这样荒废度过。
她鼓起勇气,决心前去警局。
人还没走进警局大厅,她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拦下,半推半就地拉近了江恒宇的车里。
“盼盼啊,爸爸好歹也养了你这几年。”
男人的脸,倒映在尹盼的眸里,更多地憎恶了几分。
尹盼忽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很小,小到她明明对面前这个油腻的男人恨之入骨,能做到却只有紧紧、紧紧地攥紧自己的手。
指甲深陷进肉里,再疼也只有自己能知道。
“你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了,怎么说也是个大孩子了,也该知道,鱼死网破从来都不是最优解。”
尹盼不知道说出这话的男人,为什么还能是一脸笑意的。
“鱼死网破,重点从来不是网破,而是——”
“鱼、死。”
三两句话,将尹盼所剩不多的希望又抹灭了些。
江恒宇差遣司机,一溜烟地开远。
将尹盼一个人无助地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