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燕王的语调不急不徐,显然对与今日的会谈早有所料,“秋尚书最后和朕说······”
“皇上,老臣斗胆再恳求您一件事。”弓腰的父亲因为公务繁忙,鬓角有些许发白,眼中虽然不舍,却依然坚定,“含衣她若是实在不愿意入宫,那便由着她去吧,或许她想要的,老臣确实给不了她了,老臣年岁大了,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几年,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阿爹他从未和我谈论过这些,我还以为······”秋含衣眼圈有些泛红,意识到失态后再度伏身掩去面容,“多谢皇上告知臣女。”
“不必谢朕,秋尚书兢兢业业,为人清廉,替朕将交代下去的事务治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一点小要求,朕还是可以做到的。”座上的人平声道,“故而朕思量着,且先让你去军营里头历练几个月,若是你吃不了苦,到年前都有反悔退出的机会,若是你真的坚持下去,并且靠自己的能力进入五兵任职,坐上将领的位置,那朕准许你在来年与姜国的会战中领兵出征,如此,你可愿意接受?”
这番话意味着,她真的有可能成为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
秋含衣喜出望外,差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还好连忙控制住:“臣女多谢皇上!臣女绝对不会放弃,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选秀女选了半天结果选出一个将帅,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情形,中常侍在心里默默想着,果然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这一场略有些冗长的商谈总算结束,皇帝的嗓音中带了些疲惫,开口仍旧体面:“好了,下一个吧。”
中常侍也回了神,履行本职高喊:“下一位,东宣钟氏钟文彦之妹钟凝,请上前。”
当了大半天背景板的阮沨泞终于能够活动身子,却不敢冒然抬起有些酸胀的脖颈,只是老实往前一步,然后曲腿而跪,垂头不言。
秋含衣适时出言道:“皇上,阿凝有口疾,若有什么事想告诉皇上,由臣女转达便可。”
话音刚落,殿内人多多少少皆是投来奇异的目光,谁料座上人却丝毫没有嫌弃什么,只是略有惊讶地说:“哦?口疾?无妨,让她直接同朕做手语便可,朕看得懂。”
燕国国君竟然看得懂手语?
阮沨泞莫名感觉有些奇异,连萧子珏那样直系上司都以位高权重为由,不愿好好学一学手语来方便同她交流,万人之上的一国之主又没有缺陷,难不成单纯是为了兴趣学习来打发闲暇时间?
秋含衣显然也没有料到,脑筋一转赶忙拍了个马屁:“是臣女唐突了,皇上不愧为真龙天子,当真是才华横溢,那臣女便不班门弄斧了。”然后退下了。
“你且起来吧。”
阮沨泞看着瓷块上的人微微直起身子,显然对她有了点兴趣,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吸一口,换上了练习已久的勾人笑容,起身抬头就要自我介绍:“民女······”
可是她只比划了两个字,动作便生生卡壳住。
偌大的宫殿内分明站着不少人,在她的眼中却尽数被抹去。
花灯长亮,烛光辉映处,连天地都无形。
独留明堂之下的一个她,和明堂之上的一个他。
第49章 温情
重逢两个字, 阮沨泞见过无数次,在诗文里,在梦境里, 在古往今来的历史长河中。
但她从未想过, 这二字,能在她与他之间应验。
她一度认为,他们就像身处东西边天上的参与商,一个上升,一个落下, 此生不复相见,她也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大火蔓延那天,关于他最后屈指可数的记忆,她早已经记不清了,不记得他到底是谁, 更不记得他到底是死是活,只记得那个在鸣樟村待她如至亲, 让她少女怀春的心思有一丁点儿起伏, 又因为不平凡身份而牵动整个鸣樟村命运的人,早就远远离开了她的身边。
于是,她把这个人深深地埋葬在了心底, 只求往后再也不要想起。
可他没有死。
不光没有死, 时至今日,竟然作为敌国国君活生生出现在她的眼前。
何其荒诞?
分明她的世界, 失去声音很久了。
她虽然能听得见外界事物撞击,外人出声交谈的动静, 可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沉寂到要把人吞没。
每一次出手抹杀生命的时候,她的心是寂寥的,不会说话,只能听得见沉默的跳动,让她感受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