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其实很排斥出门打猎一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排斥,一提到打猎二字,便让他浑身不适。
“适才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竟会这么激烈,难道我若是出去打猎,就会出什么事?”孙策摸着下巴思忖,“况且,初遇时,步练师似乎就早已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周瑜轻轻点头,道:“那便听她的,不可出去打猎。”
“公瑾?”孙策微有些不解,“你信她?”
周瑜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孙策,温和的眸中有光华流转,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回忆里有与他下棋品茗的父亲,也有卷着风尘回家的父亲,还有像个孩童般极力护犊子的父亲。“也不是信,但若能规避一切危险,便是极好。”
周瑜还未说完,孙策便懂了,他垂下眼眸,安慰道:“公瑾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
他这么说了,他想他会做到的,尽管他从来追求刺激,喜欢与人并肩且热烈的旅途。
但为何,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
数日过后,舒城的桃花开了。
或白或粉的花朵缀在枝头,像是花国的精灵般,迎着春风舞动着粉白。漫山遍野的桃花瓣,随着山风飘然翩翩。碧水蓝天之处,万顷巢湖涟漪泛泛,舒城人家十里延绵,天与地之间,风花飞舞。
多美丽的尘世啊!
在一棵花树下,孙权看见了一身浅绿衣裳的孙采薇。一阵风拂过,断断续续地掉了几片花瓣下来,树下那浅绿色的衣袂便飘摇在了落英之间,似画一般。
她连看着掉落的桃花,也会露出那样悲怜的眼神吗?
明明这个年纪的他们,最该是活泼好动了,而她却像是背负了什么,沉重又压抑,导致她的眼中满是悲哀与怜悯,交错复杂,令看的人不由心神一荡,也像她一样悲哀起来。
大概也正因如此,那时在舒城城楼下,他才会第一眼被她所吸引吧。
孙权心里忽然升起一些愁绪,你到底背负了什么?
他的爹孙坚在外拼得火热,兄长孙策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瑜身边,但他们都活得明确,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该做什么。但她呢?怎么时时刻刻都是迷茫之色?有时他看见她恍然大悟,有时又见她低头思索,大概是在后悔自己所做的事。
但其实许多事是没办法后悔的,只要做出了决定,得到了结果,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书中的道理,他从来就已读透。
孙权又盯着手中的桃花粥看了几息。
桃花开的那一夜,他踩着夜色去摘了新桃花,洗净之后,又淘米煮粥。
由于是第一次下厨煮粥,孙权也没掌握好分量,以孙策的话来说就是:“别再端来了,撑了,还有你这火候欠缺那么多,糊成这个鬼样子就拿来祸害我和你公瑾哥,不准再让你公瑾哥尝了!”
那么受苦的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周府的侍女。
孙权睁着双明亮的眼眸,满含期待地直直盯着府中众人看,饶是谁也不愿拒绝他以得到失落的眼神吧?于是周府上下十来人,整整吃了三日的桃花粥。
“……”吃吐了。
但是,谁让这是周瑜下的令呢,那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吧。
三日之后,孙权终于熬出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桃花粥,全府上下包括孙策全都松了一口气。
周瑜望着院中快被薅光只剩几片叶子的桃树,若有所思道:“伯符,你埋的酒已被阿权踩实了。”
……?!
孙采薇此刻正在为她前段时日种下的菜种除草浇水,这么久了,她其实还未适应南方的天气,雨天的时候,仿佛还在冬天,好不容易有了日光,风来时,还是带着一丝凉意。
也不知她洒下的菜种在这样的冷暖交替下能不能活。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孙采薇蓦地顿了一下,缓缓回头。
“练师!”
好长一段时间未见了,孙权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孙采薇得微仰着头和他说话了。
孙权不来找她,她平日里也乐得清闲,此刻来了,倒让孙采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看见孙权端着一碗粥走过来。
桃树下落英缤纷,几片桃花瓣飘飘荡地往孙权身上落去,其中一片又往那碗中钻了去,陷进了粥里。
孙采薇大概猜到是什么粥了,毕竟,舒城的桃花开了。
“桃花粥,尝一个!”孙权笑道。
“你还真的做了。”孙采薇一时被这笑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