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做到,忽略后世吗?
想不通了。
于是她不免开始盯着案角燃着的烛火看, 慢慢地神游于天外。
飘摇的火光中似是映出了以往的时光,再过不久,舒城的桃花,又要开了。
眼前的景象在她飘散的意识中逐渐变化,她看见还在不停歇地流淌着的巢湖水,水面如镜般倒映着群山,山清水秀之地,只待重逢之日到来。终有一日,他们一定可以泛舟湖上,煮酒烹茶,再论天下。
尽管还是有些不太真实,但濡须一战,江东确实因为她而胜了。虽然与曹操一战伤了些元气,但接下来拿回南郡,亦也足够。
只要再占据荆州,向北推进不过也只是时日问题。
况且,江东,或者说,是东吴。日后的东吴,还有孙策和周瑜。
罢了。
孙采薇回过神来,一把扔下手中的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又不是史官,纠结这些做什么,到了该记录之时,她再记,又未尝不可。
屋中药气到底还是有些闷人,她想她该出去走走。
忽听外面有声响传来,她站起身来,绕过几案,无奈提步走出了屋外。
她站在廊下,双手抱胸斜倚廊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各有负伤却依旧相互搀扶着往她这院子里聚的诸将。
“有事吗你们?”孙采薇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却只能强牵起笑意问。
一个个的不是瘸着腿就是腰痛手折,从各自的府邸跑来,还得一个搀一个。孙采薇想,她要是扔一颗石子过去,保证能让他们痛得个龇牙咧嘴。
“练师啊。”蒋钦呲着牙揉了揉满是淤青的手臂,代表着众人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至尊啊?”
“喜欢啊。”孙采薇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答。
“喜欢到底是有多喜欢啊?”蒋钦又问。
孙采薇摸着下巴,在众将的注视下,却调皮一笑,说道:“当然就是特别喜欢的喜欢,我说了,你们这群大老爷们能懂吗?”
一群人翻着白眼齐齐嘁了一声:“你就逮着我们嘲笑吧!”
蒋钦却掰着指头不解道:“练师你这喜欢不对味吧?你等你蒋钦哥哥给你算算啊!你看啊,这大家伙都在濡须伤的伤残的残,连至尊也不例外。”
“呐你呢,昨天去看望了子明和子烈,前天去看望了兴霸和公绩,大前天去看望了我和阿泰,大大前天你去看了子义、伯言和公纪,再大大大前天你去看了大都督鲁肃,就连张昭那些个老家伙你也抽空去看了。唯独至尊!这都几天了练师你还不去看看伤心欲绝的至尊,那顾裕都在那儿觉得练师好无情!”
蒋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听得孙采薇是忍俊不禁,“他可是百姓的吴主,是你们的至尊,哪轮得到我去看啊?”
“无情,着实无情!还说喜欢呢!至尊听了怕是得哭死。”蒋钦愤愤道。
众人跟着小鸡啄米似的齐齐点头。
孙采薇更是觉着好笑,“合着你们是来我这儿兴师问罪呢?”
众人嬉皮笑脸地摸着鼻子,嘿嘿一笑。
“练师,我就是觉得你应该先重点去看看至尊,他一定可想你了。”蒋钦继续说道。
孙采薇摊开手,无辜说道:“可是张公说孙权需要静养,他可是严厉训了我不准我以及你们去诶。”
“啊?什么老顽固这么迂腐?!”几人咂了咂舌,“张昭这个老东西,走走走,找他干架去,竟敢拦着我们亲爱的至尊和练师见面!”
一个个分明都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会儿走起路来却是一个比一个的麻利,似乎是生怕他人耽误了她和孙权的事。
思及此处,孙采薇深觉感动,也就忍不住发自心底地笑了笑。不过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蒋钦一群人,她转瞬收起笑容,转身快步走进了屋。
屋中弥漫的药味倒是因她开门透气散了不少,她缓缓踱步至里屋,里头燃着的烛火哔剥作响,温暖的焰光映着躺在床榻上闭眼轻寐着的吴主,格外的寂然柔和。
看着眼前生气微渺的一切,孙采薇终于还是有些神伤地走至榻边坐下,禁不住细细地描摹起孙权面色苍白的清隽眉眼。
那肩骨遭到贯穿的伤,不仅伤了他的筋骨,还流了太多的血。她不放心,还是让孙权留在了她的府中养伤,张昭虽然怒责荒谬,但到底还是无法对此刻领千军的孙采薇做什么。
南北战事暂休,长久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缓缓伸出手,纤长的指节轻柔地停留在他的眉骨间,格外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