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江东好几日的气,张飞也算是抓着这一处,干脆来个不吐不快。
“三弟!”
刘备虽低声斥了句,却也心下疑惑,为何要在今夜弹琴?他听着耳边呼啸的风,不免想,这么大的风,手也要冻僵了吧,怎么可能还能弹琴呢?
他不由步步走近,不出所料,站在船头的两人正是孙采薇和周瑜。
以及……刘备蓦然一惊,感受到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在他后背徘徊,他猛然回头,这才看见远处还有一人,正随意地靠着船舷抱胸而立,一双眼斜睨打量着他。
若是能看见他的脸的话,只怕也是肆意嘲讽的笑。
他心中暗道:江东人真像一群神经病,个个高傲不理人就罢了,这会儿还有个专吓人的存在。
刘备强令自己默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次,这才收回思绪,走向孙采薇和周瑜。
他走至两人身侧,眼神一瞥,便瞥见孙采薇手持桃花,目光灼灼热烈,周瑜却单手抱琴,五指随意拨弦。
就这样,也能弹好琴?
“周大都督和练师姑娘,这是做什么?”他问。
琴音不绝,桃花伫立,无人回他。
“……”刘备顿觉挫败,心中不悦更甚,只觉这场战更加的渺无希望。既无希望,又何必在这儿受气……?
风越加地大了,耳膜间满是充斥的呼啦风声,以及那强烈的,足以穿透风的琴音。
琴音彷如战鼓,时轻时重,不断拍打着一个人的心脏。长剑若明灯,冷白的剑身折射着暖光,好似指路的信号。
刘备忽地心神一动,不免抬头看向了远方。
这时,原本和缓的琴音催促,落点有力,转瞬变得激昂充满肃杀之气。猛烈的东风中,绣着孙字的赤色幡旗不断扯着风指向北岸。
大雾逐渐散了。
一切将明。
眼中所见,是一排排斗舰接连不断地溯江而上,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远处,曹操的战船铁索连环,首尾相接,不习水性的北方人,这才有了踩在陆地上的实感。
琴音乍然停下。
长江之上,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水声。
曹操心中难得的不安,索性走出船舱,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水汽,鼻间满是水汽,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讨厌水。若没有这条长江阻隔,江东还敢与他抵死相抗?然而也只是一条长江而已,明日一早,他便可直接跨过长江,踏平江东,实现一统天下的抱负。
至于蒋干所说的步练师……
精通算学吗?
刘表也确实如她所说,病死了。那么她还算到了什么?算到了这场战争的胜败?
倘若她真的算学无双,那么既然必输,为何还要顽抗?这么想着,心中便升起了莫名的隐忧,他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薄雾遮绕的江面,难道,他会输?
耳边水声如乐,透过江上的雾气,曹操似乎看见了对岸弹琴作曲的青年。他心中一惊,又不敢置信地附耳认真去听,水声中竟真的伴随有琴音!
怎么可能。
谁会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弹琴?曹操面露嘲笑,而他也不可能会输,他的大军覆盖长江,旌旗蔽空卷地,江东区区几万人,如何能阻他?!
靠着那毛还没长齐的周公瑾,靠着那招摇撞骗的步练师?江东是真的拿不出人来了。
荀攸走了过来,“主公,天寒地冻,进屋吧。”
曹操笑笑,“孤无事,倒是公达无法适应这摇摆的江水,先去歇息吧。”
荀攸叹了口气,“主公,军中将士水土不服,已生疾病,若不速战,或成大患。”
“孤清楚。”曹操亦叹气,“可惜,奉孝不在了。”
“明日孤称了天下,孤的祭酒,是否能看见?”他盯着长江看着,喃喃自语。
荀攸轻声道:“会看见的。”
相互并肩之人,难道真的要有一个人离去,老天才开心?
曹操陷入了沉思,因此当他看见水面上零星的火光时,却已经来不及反应。
好多的星火,聚成一片,就要连成火海。
忽然一阵急促如雨落的琴音响彻了天宇,东风呼啦拍过,曹操在冰寒之中睁大了双眼。
——水面之上,斗舰齐发,机括响动,轻舟独进。
“主公!是江东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曹操只觉耳边嗡嗡地响。
江东军……是江东军!怎么可能是江东军!
那只有几万人的江东军,是怎么敢的!
琴音混着呼啸的东风,越发的急促。底下来来回回的江东军,将领身着红衣,听着琴音作战,轻舟燃火冒进,声响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