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盱眙待了两个多月了, 也就是说, 袁术和刘备之间相持了两个多月, 中间双方来回打了好几次, 胜负参半, 一时僵持不已。
在这里,她的身边只有萧张和萌萌。
有时风携着日光来时,她会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回过头去,却依旧是自旷野而来的夏风。清风不停地拨动着耳畔的发丝,试图以此散去她眼中那微不可察的失望。
这个时候, 孙采薇就会想起,此刻她的身边短暂的没有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少了那一袭红衣, 少了一把随时会拉开拉满的灵宝弓。
“又在想他?”
萧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双手枕在脑后,靠在一侧的墙边, 调侃道。
孙采薇笑了笑,“我在想谁你怎么会知道?”
他却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啊,我家公子知道,我家公子的义兄也知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是吗?真的有这么明显?”孙采薇道。
“很明显,特别明显,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出来?”他反问。
孙采薇笑眯眯道:“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你家公子知道你平日里这么嚣张吗?这可是在袁术的大本营。”
萧张摸了摸鼻子,忽然肆意一笑,“人如其名,必须嚣张。”
还真是一群意气的少年郎。
孙采薇摇头失笑,又缓步走至城楼边,走至日光下,看着底下来来回回艰难生存的生命,心中不免生出许多的哀伤。
袁术和刘备之间已经僵持了两月,两军之间,已经倒下了数不清的尸体。袁术围城死堵,断了粮草,刘备抵抗袁术的前锋军中,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因饥饿而相食。
百姓面上俱是麻木不仁的表情,饿了,便去翻找将士的尸体;困了,便睡在地上,等待着明日的太阳,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似乎已经忘了悲喜是何物。
日头已经入了七八月的炎热,尸体堆积于城中,便容易滋生疫病,尽管如此,刘备的手下却依旧还守在城中。
这是一场无可避免的仗,不论是提前还是延后,袁术始终是要攻打徐州。
战争,从来不会生出怜悯的心。
这时,袁术走了上来。他身形高大,只稍微动一动脚步,孙采薇便知道是袁术来了。
萧张立刻避退一旁,孙采薇头也不回地说:“袁公可知他们为何不哭泣?”
她指着城楼之下的众生,战火的硝烟遍地,死去的人也遍地,人的迷茫与绝望,构成了一幅麻木的画,好似一场炼狱。
袁术立刻被孙采薇吸引了注意,他走过去,亦将目光放至远处,随之却摇了摇头。
“习惯了罢。这么多年的战乱,早已令所有人习惯了明天能否到来的日子。有时一座安然静好的城,可能明日便大军压过,人命如同天上的浮云,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当人们不再因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伤,那么死亡也就不再是畏途,剩下的,也就只有麻木。”
袁术挑了挑眉,这个女子每时每刻都在给予人惊讶,他道:“你是本将的军师,本将挥师围城,亦有军师的决定不是吗?”
孙采薇却笑了笑,袁术忽然便有些看不清孙采薇到底在想什么。
不论什么世道,人们常常只看见一个女子生得漂亮,感叹皮囊之后却再不剩什么,往往也就忽略了一个女子的内心,亦不敢想象一个女子也能领兵。
袁术其实也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让一个女子入了他的门下。大概是因为她太会说话了,身边又还跟着他觊觎许久的周瑜和孙权,夜里他难免会想,留下她,或许他们也就会投靠他。
究其根本,袁术其实也不相信一个女子,能做到领兵作战。但他还是赋了职给她,他本就是要攻打徐州的,就算没有孙采薇,他也一样要打,现在有了孙采薇加入,他便想看看,她又会如何打。
只是令袁术意外的是,孙采薇所做的每一步决定,皆是他心中所想,毫无差池。
他便觉得,一定是上天眷顾于他,赐给了他如此称心称意的军师,他和她的心意相通得就像是一心同体,令他不住惊叹,他终于遇见了一个懂他的人。
可为何这一刻,却让袁术有些看不懂她?
“我知道,所以我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够结束这样的乱世。”孙采薇迎着风笑道,似乎想到了心中之人。
她已经入了局中,这些注定会发生的事,却成了她手上助他们回归江东的棋子。她知道一旦攻城,受苦受难的唯百姓而已,可她依旧要这样做,没有兵不血刃的战争,只有以战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