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采薇听着,一时默然不语。这样一把极其重要的弓,寄托了多年思念的弓,却在昨日断成了两截。
孙采薇眨了眨眼,试图逼回眼中将落的泪。她想说些什么,然而出口的话却莫名有些哽咽,她勉强令自己笑出来:“我要是会修弓就好了。”
修补琴身的裂纹,她可以投机取巧,然而这样已经断成两截的弓,她却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才能使它复原。
她要是会修弓箭就好了。她在心里重复,只因她不知该开口安慰什么,她从来不擅长这个,也就常常不喜分离。在她心里,惊才绝艳的周公瑾,也会有悲伤显露吗?
若是孙策在就好了。孙策不比他们三人,他向来主动,仿若太阳般热烈,轻易便能感染别人。
想到此处,孙采薇便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只因为不喜欢分离,所以她才要想尽办法避免分离,这样才能,避及对人展露她那拙劣的安慰吧。
周瑜倒是很快敛尽情绪,他的一身素白,似月一样,身上红色如火的饰物便像极了太阳的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弓道:“陪伴至此,亦也足够。”
孙采薇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然满是坚毅的神色,她道:“从今以后,便是我们一起了。”
此后,她会和他们三人一起。
纵然长江隔绝南北,也终有与人隔江对峙的一日,她亦不惧不怕。
翌日,天气冷了下来。
孙采薇百无聊赖地啃着饼,天气一冷,她也不愿意离开温暖的马车。倒是萌萌很兴奋,一边叫着一边撒开四蹄不住地跑。幸而道路算宽敞,不至于让它没处撒野。
忽而车窗的帘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拱了拱,孙采薇面无表情地看着萌萌拱了个头进来,哼哧哼哧地呼着气。
坐在一角歇息的周尚:“……真是丝毫不懂你们这些年轻……”的马。
“你就仗着自己日行千里,别的马跑不过你,你就整天玩这一出?”孙采薇将手中的饼塞进萌萌嘴里,末了又对车外喊道:“公瑾兄,萌萌又在玩命了。”
听见孙采薇又在叫人了,萌萌立刻咬住饼往外缩了回去,随即又听见孙权在说话:“萌萌这人性通得叫人称奇,没想到除了不让别人碰之外,还这么喜捣乱。”
周瑜笑道:“这是想让练师陪它。”
孙权便皱眉道:“这么冷的天,萌萌是否有些过分了,公瑾哥该好好训它才是。”
撒开蹄子跑得正欢的萌萌:“……?”
周瑜笑笑不语。
从丹阳到寿春的路程,他们行了好几月,沿途的草木肉眼可见的凋敝,清早裹满风霜,露水也渐渐成冰。途中除了日常打闹外,众人也在马车上度过了一年中的最后一日,周瑜也常常派人打探着外面的消息。
据说袁术打算进攻徐州了。原先的徐州牧陶谦早已病死,刘备新领州牧一职,袁术几乎是虎视眈眈地时刻盯着。此时时机已到,攻占下徐州也能扩大他的领地范围。
看来玉玺一事,袁术暂时还并不知情。
今日天上开始飘起小雪,一早醒来的时候,远远近近的山头皆染了一层白霜。
孙采薇伸手接过飘落的雪花,雪花太小,落在手中转瞬便成了水滴,她叹道:“又下雪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孙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为她披上了裘衣,“天寒,练师还是待在车里暖和,再坚持几日,就快到寿春了。”
孙采薇呼出一口寒气,笑了笑,“来来回回奔波这么久,何时才是个尽头!”
孙权愣了愣,没料到孙采薇会突然这样问。
但随即他仔细想了想,便脱口而出道:“等江东平定了,或许我们就不会再四处奔波。”
孙采薇转身看着他,“只是定江东吗?”
孙权被孙采薇直愣愣地盯着,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这才蓦地想起曾经同孙采薇说过的那些话,于是笑道:“先定江东,有个安稳的地方,就不会再到处奔波,在这之后,再谋图天下。”
孙采薇这才拢紧了厚实的裘衣,复又转头看雪去了。
雪依旧很小,孙采薇装模作样地认真赏雪。落在衣上的雪花有三叶的,也有四叶,五叶,六叶,拥有千万种变化。
这雪一落下来,除了最后化成水,在孙采薇眼中实在没什么两样,她对看雪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但奈何孙权还在她身后,她在看雪,孙权就看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最后还是周瑜过来,有些奇怪地瞥了两人一眼,道:“就这么喜欢吹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