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奏长河吟的琴,怎能令它断裂蒙尘。
她想要长河吟,想要后世得到完整的曲谱, 看到江东为天下的心。
孙采薇又不由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 烛台的焰火在她呼吸之间摇摆,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似乎孙权还在这里。
一炷香之前,孙权还在为她削着这些与琴身相似的木材, 只为了严丝合缝地嵌上那道裂纹。
这会儿他离开了, 她突然就想问他, 以后, 你会命人记住这段旋律吧。
会的。她清楚孙权。
孙采薇又将琴摆正, 看着琴身上精细的琴弦, 她不由伸出了手,纤长的指节缓缓覆了上去。
很奇怪,这是孙策送给周瑜的琴,他俩这么宝贝的东西,如今却在她手上, 甚至于他们二人什么也未说。
就这么……信任吗?
不只是这琴,还有她带回来的人,周泰, 陈武, 或许日后还会有,但只要是她带回来的, 孙策和周瑜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留下来。
是因为孙权?
孙采薇试着拨弦,心中又不免陷入沉思,一直以来她都有那么一个未能说出口的问题,在孙权心里,她到底是步练师,还是孙采薇?
历史一直在随着时间前进,孙权到底还是喜欢上步练师了吧?毕竟,她并未逃离。
可她是孙采薇,不是步练师。
她对孙权,也会有感情吗?
正是寂静的时候,孙采薇难得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七弦琴静静地伏在案上,几声不成调的琴音断断续续地自孙采薇手中流出。孙采薇目光不定,只跟着脑海中莫名出现的琴音随意弹着,却在触及琴尾时蓦地怔住。
所有的思绪皆被打断。
熟悉的却尘封多年的不成曲的调子,熟悉的染着零星火焰的琴,以及琴尾处挂着的银白流苏。
这一瞬间,似乎,回到了某个地方。
孙采薇缓缓握住这条流苏,她有些疑惑,这里挂着的不应该是流苏,反而应当是……碎掉的琉璃瓶。
对,连她适才随意拨的音,也是下意识地跟着不通琴的孙权所弹。
她眉头微蹙,终于想起来。多年前偶然进入的梦中,有琴,有发簪,有剑,亦有不成调的音,皆是……故人之物。
孙采薇心念一动,循着记忆中的曲调,一次又一次地试音,日光溶水之时,她终于将其连成了生涩的一曲。
她有些错愕,尽管错误之处颇多,可她也听出来了。
竟然是长河吟。
她曾经所看到的一切,皆是有迹可循,并不似假象。看来如今若是走错一步,便可能会是那样的结局,到最后也只会剩下孙权一个人。
怎么……可以呢?
孙采薇沉下心想着,丝毫未注意到有人掀帘进来。
“二段音高,两处商音过短且低,三段失了原本的节奏,转音急促……”
温润的声音自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孙采薇顿时有些局促地收回覆在琴上的手,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不看还好,一看倒令孙采薇有些失语起来。
这么多人,准备聚会是吗?
一抬眼就对上鬼鬼祟祟的蒋钦,他身后又是不自在的周泰和陈武,再之后,又是笑容灿烂的孙策,还有指出她琴音错误之处的周瑜。
最后……孙权被挡在了门外。
“……”孙采薇看着这挤满了人的小小舱室,不免扶额问:“你们是没有自己的事?”
“有啊,这不船靠岸了,来叫我们的练师妹妹。”蒋钦挤了挤眼。
周泰握拳抵唇,微不自在道:“听见琴声,便想听听。”
陈武挠了挠头,左右找不到借口,就道:“我就是路过。”
孙采薇站起身来,不再理这三人,而是看向了孙策和周瑜,“琴,修好了。”
两人点了点头,“阿权已经告知。”
孙采薇这才将目光移向他们身后的孙权,孙权个子也高,只不过碍于前面有人挡着,一时也进不来。
孙采薇便笑道:“不愧是周郎,精益音乐,稍有错处,也能听出来并加以指正。”
周瑜浅浅一笑,“今早听阿权提起,你对昨日那首长河吟很在意。”
不是问句。
孙采薇也大大方方承认,“是有些在意,周郎不若再弹一次?”
周瑜还未回应,孙策就已大踏步过去抱了琴又走向周瑜,途中他还回头对孙采薇灿然笑道:“多谢了!”
孙策将琴递给周瑜,“虽然我和那臭小子听不明白琴,但臭小子的心上人想听,公瑾再赏赏光?”
孙策说得毫不避讳,蒋钦那三人听得又开始挤眉弄眼,孙权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明显耳根微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