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表面递给明曼语,实际怕是想递到相爷那去。
思量到此,感受到目光落在头顶,他压弯腰身,应了声是,便转身退下。
门被推开。
披着月色跨进来的人愣了愣。
“没睡着么?”
陆兰玥倚窗而坐。
她侧着头,好像已经等了许久。
“睡醒了……”
段竹依着陆兰玥的动作在她身旁坐下。
窗户半开,院里的杏花树枝叶嫩绿,隐约才能瞧见几朵杏花。
花期就要过了。
“怎么这个点过来,该睡一会的。”
再隔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陆兰玥说着抬手碰了碰段竹的胡茬。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想来又没回去。
“能待多久。”
“两刻钟左右。”段竹将陆兰玥的手握在掌心,问她:“你想不想去云州待一段时间?”
陆兰玥一愣。
“为何?”
“大嫂要养胎,姜大哥明日送她回云州,你不若一起去养养身体,也可以陪她说说话。”
“我不。”陆兰玥摇头,猛地意识到什么。
她在主案司待了快一个半月,但并非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
若只是简单的养胎,段竹何须这般急匆匆过来,大嫂又何须明日离开。
必然是这安都要见血。
“景开霁他——”
“傅太医说,最多不过七日。”
段竹语调尚且平静,只是内容却像惊雷。
景开霁身死,就要有人继位。
夜晁身为太子,又行辅政之责,背后苍阁老,皇后为盾,但他出身低微,可视为血统不正。
安王虽无大才,但品性好,若有景开霁口谕,又得段竹陆青允支持,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而两相争斗,必有一方头破血流。
陆兰玥想到此处不仅又恨起景开霁来。
若是他不那么怕死,就不会被毒药威胁,从而给夜晁成长的机会。
若是不那么多疑,也不会让他们陷入如此境地。
“要不我们一起走算了。”
陆兰玥想得心中烦闷,一头撞进段竹肩窝。
反正都是要毁灭的。
段竹被人耍无赖的样子惹出笑意,“好啊,今晚就走,刚好趁着月色。”
“好啊。去山里看看元宝,有没有交上朋友……还有南宁的那个庄子,买了还没去看过。”
陆兰玥应得干脆。
两人说着,却都没有动。
过了片刻,陆兰玥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一切注定都是失败,如此还有意义吗?”
那日听完景文瑶的话,陆兰玥一度有些怀疑人生。
当晚她从段竹那得知他真的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不免想着若真如此,何必再掺和进里面,不如早些离开。
可等第二天明曼语来过后,她又久久不能言语。
陆兰玥没想到会见到葛奴。
也终于知道那些被葛奴闭口不言的事。
当初她被人绑架喂药,醒来浑身□□,在帐篷前被人耳语,方才知道那人是谁。
在那一刻,葛奴便明白。
——她这辈子再无仕途。
于是射箭考核中,她第一箭故意脱靶,又九发连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
没人关注稳稳在末尾的明曼语。
包括最后的打猎,葛奴后面故意到了明曼语的旁线,暗中给了她不少助力。
她谋划了很多,只是没想到陆兰玥要为她讨一个公平,做到如此地步。
陆兰玥看着她眼中的泪,实在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也无法离开。
——这个注定要覆灭的国家,倾注了太多人的热血。
陆兰玥还记得葛奴与明曼语的相视而笑。
记得她说——此后泱国再无葛奴的名字,但每一处变革,在明曼语的章下,都有葛奴的影子。
而且,那样多熟识的人,又能一一带走吗?
“没有什么是注定。”段竹抚了抚陆兰玥的头发,“要对我们有信心。”
“不是没信心。”陆兰玥手紧了紧,她从段竹怀里抬头,“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个噩梦,你还记得吗……太真了,总忍不住去想。”
“嗯。”
陆兰玥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夜晁登基,生灵涂炭。
或许那不只是个噩梦。
段竹想。
也许是陆兰玥‘知道’或‘看到什么。’
就像前两日悄悄离开安都不知去哪的景文瑶,还有死而复生的景文瑞。
这里面有些段竹不明白,但陆兰玥不想说,他就没问。
只是那都是‘过去。’
而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