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玥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打算趁这点时间去趟茅厕,只是刚起身,忽然一阵喧哗由远及近。
陆兰玥的心跳停了一瞬。
脑中段竹的脸悠忽而过,心脏如窒息般。
她甚至隔了几秒才敢转过身去看。
几匹马以围中的阵型从林里而出,被护在当中的棕色马背上,俯着一个人。
人影晃动,看不清脸,但透过缝隙,陆兰玥看见了被血浸湿的青白色下摆,以及无力垂在马侧的带疤的手背。
——那是葛奴。
这突然的冲击让陆兰玥往前的脚步有些不稳,被身侧的孙映萱扶住。
她稳住身子,似有所感,偏头望去。
对上苍承安的目光。
陆兰玥脑中数道念头闪过,有些针扎似的疼,她上抬的目光有些冷,却还是竭力冷静下来。
先看葛奴的情况要紧。
“葛学子突感腹痛,而后流血不止,相爷嘱下官将其带回,已交由弈太医。”
俞大人向陛下如是道,也解了大家的疑惑。
诸官已经跑到有人埋伏的讨论终于被拉回,许文昊被喊上前问话,陆兰玥往太医院所在的营帐而去。
脑中不自觉回忆以前学过的知识,试图去想葛奴这会是得了什么病,另一面又觉得大脑空得厉害,只想快点看到人。
这次太医院随行的人是段竹友人,弈落,当初两人还未道破心意时,陆兰玥还曾受他治过膝上的伤。
陆兰玥在账外遇见了弈落。
——他得了结果,要报于圣上面前。
看见陆兰玥,弈落的脚步顿了顿,屏退了跟着的人。
“情况如何?”
陆兰玥走近了。
“暂无大碍。”
弈落看着陆兰玥,顿了几秒才压低了声音。
“葛学子,流产了。”
轰隆。
陆兰玥第一次体会到仿若被雷劈中是什么感觉。
从没想过的可能,将万千话堵在喉咙。
想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可又清楚弈落没有说谎。
“知你要来,尚醒着。”
弈落放低声音,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前帐去了。
绿杏看着陆兰玥低着头,眸光洒下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格外难过无措。
心也跟着难受,不由轻声唤,“夫人。”
陆兰玥回神,她侧眸看了绿杏一眼。
“你在外候着便是,我进去看看。”
守在帐前的守卫掀开帘子。
混着燃香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陆兰玥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她进了内账,看见床上的葛奴。
薄薄一片,闭着眼,唇色苍白得如半截身子入了土。
不知她怎么听见动静,睁开眼,见着陆兰玥顿了顿,半晌才轻唤,“青枝姐姐。”
虚弱的呼唤带着柔软的潮湿。
陆兰玥半腔怒气半腔心疼立刻失了衡。
她想起那个秋天傍晚的雨夜,生人勿进的葛奴第一次喊她姐姐。
那潮气好像蔓延到了脸上。
“对不起。”葛奴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陆兰玥胡乱抹了一把脸,她走近了些,这事太匪夷所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什么。
是骂葛奴知不知道这一出,彻底断送了来之不易的机会,还是问她跟谁,又知不知道……
“是我鬼迷心窍,辜负了——”葛奴低着音开口。
陆兰玥被按下去的怒气又涌上来,
什么叫鬼迷心窍,是她确有喜欢之人,并发生了关系么。
“你知道自己有孕了吗?”
葛奴被打断了话,她张了张嘴,最后点头,声音像坠着千斤重,“我以为不会有事。”
陆兰玥一时觉得面前的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你以为不会有事。”
陆兰玥唇角勾出讽刺的笑。
葛奴这样子,让觉得她是被强迫的自己格外可笑。
“那人是谁?”
陆兰玥看了葛奴几秒,她还是不愿相信葛奴是知情且愿意。
怎么可能呢。
偏偏是葛奴,偏偏在今天。
葛奴不作声。
“你能想象外面此刻是什么样子吗?”
葛奴眸光闪了闪,泛白的手指抓紧了棉被。
她当然能想象。
就像她最初被院里的学子孤立,被投以异样的目光,被于元思拒之门外,恶语相向。
就如陆兰玥同人据理力争,在谈生意时同样条件下的让利三分,在关上门后的怒骂。
但她终究成了于元思的得意门生。
陆兰玥终究成了别人争相合作的人。
这短短两句话是她们努力走过来的,而这一切,都毁于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