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伏霄便醒了过来。
眼前雕梁画栋,一扇床帘在头顶飘摇,门窗敞着缝隙,浓郁的苦药气味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秋意微凉,这还是在纷纭镜中。
几个粉面桃腮的小使女见他醒来,抹着泪出去喊人,她们一走,坐在外间屏风旁的人影就露了出来,椅背轻微地响动,那人向屋内投来目光。
伏霄身上哪哪都疼,其实他并未受太重的伤势,此时却一点提不起劲,这般扭着脖子与外间的人隔着屏风对视一会儿,才轻轻笑道:“阿和为何不进来说话?”
那外头椅背的声音倏地静下来,“未得殿下传唤,轻易不敢擅闯。”
伏霄说话时,肋下颇疼,似有人以蛮力弹之,忍着一口凉气道:“你进吧。”
脚步声响起,师无算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眼中带着疲倦,“那日猎场之后,已过了两日了。”
难怪腹内如此饥饿。
又说:“陛下命医官日夜守候在昭王府,至于行凶之人,尚未查出。殿下的侍卫还昏迷着,医官诊治过后,已没有大碍,只等他醒来。”
子兴孤身一人,想必受伤不轻,伏霄并非没脾气的面人,此次他吃了亏,必定要从别处奉还给贺文逸。
只是要寻个恰当的时机。
师无算坐在榻边,挑着重点,将围猎生变之后发生的事,都对他说了。
那些刺客被禁军剿灭,剩下的几人收监刑部,连夜审讯后,第二日悉数服毒而亡。这两日京中又传言,昭王殿下办案时牵连到一位六品京官,刺客正是此人所指派,刑部顺着风声追查,发现那人已在家中吊颈自尽。
此案不了了之。
贺文逸有手段来杀他,灭口想必也灭得干净。
伏霄苦笑道:“一笔坏账,只好就这么搁置了。”
门外有使女送来了汤药,师无算起身去接了,递近前来,泰然自若先尝了一口。
伏霄呆了呆,听他解释道:“此药无毒。”
“……劳你费心。”
师无算看着他的双眼,道:“殿下现在该相信我的真心了?”
“是该信你,那般情况下,你若怀有异心,就该一刀杀了我。”
师无算沉默半晌,抛出来一句:“罢了,兴许你我之间,就该刀光剑影。”
伏霄一愣,遂又笑道:“还是这样子有趣,别整日礼来礼去的,你就该这般。”
就这般,带点刺挠。
师无算挑眉,悬着腕子将药碗递得更近了些。
黑黢黢的药汁,伏霄闻着就觉得苦,未入口眉头先皱,师无算却像早有所料,摊开一包蜜饯,再次双手奉上药碗。
伏霄嘟囔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会喝药。”
嘴上这么说,还是先馋一颗蜜饯壮壮胆色。
师无算倒没阻拦,只是待他吞下肚后,才悠悠道:“殿下先吃了甜的,若再饮苦药,只怕这苦味还要再苦上十倍。”
于是伏霄为要面子,满饮了此碗,放下碗时,苦的魂飞天外,许久才缓过神来。
再看师无算坐在一侧,模样甚安闲,伏霄闭目道:“原来是寻我开心来了。”
“我何其冤枉,殿下对着我这副倦容,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伏霄凝目端详他微微发青的挖煤。眼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个感受,讪笑道:“原是我小人之心,竟把个俊郎君磋磨成这样。”
有一句没一句说了会儿话,师无算又提起围猎那日,那头梅花鹿。
秋狝最后的最后,谁也没有得这那头鹿,反而是即将离开围场的最后一个时辰,在天子的营帐之外,一头系着丝绦的小鹿呦呦地鸣叫着,被内侍们发现了,捆绑起来送回皇帝面前。
小鹿寻路之事,又为人所传开,原来天子仍是天命所归,那短暂出现的血红天空,似乎便不再那么诡异,渐渐地被传为上天为天子之鹿引道,又成了祥瑞之兆。
伏霄听罢,感慨老皇帝的确运气上佳,这种级别的狗屎运都能撞上。
又想到贺文逸想做的两件事,杀他与得鹿,竟然一件都不曾成功,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第19章 龙虎乱.19
伏霄醒来之后,宫里的内侍便很快来了一趟。
说的无非就是圣上的关怀,另外为了安抚,还赏赐了大批珍宝药材,对于猎场的后续,只是略提一嘴,并未深入言明。
毕竟是亲儿子遇险,老皇帝的赏赐十分大手笔,昭王府上运送的车队如流水往返,原本冷冷清清的昭王府一时门庭络绎。
过了些时日,子兴才终于醒来,伏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养伤期间戴博真悄悄来了一次,伏霄蔫了吧唧躺着,小老头站在他榻前踱来踱去地分析情势,严肃说道:如今大将军高直位高权重,气焰直逼天子,若要成大事则必要与之一战,不可不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