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许不矜。许不矜真的追随标记找来了。且就在他头顶正上方的位置。
咫尺天涯,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岩石,却看不到摸不到。
只听扶第劝慰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来的时候,双头驼没有袭击颜聿,它只是两个脑袋的骆驼,算不上凶兽……”
“是、是,颜聿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双头驼肯定是他杀的。”
扶第十分纠结道:“许不矜,我是想陪你找到颜聿再说的,可是我怕来不及……毕落阳走之前说、说你师父……应下青河派掌门的挑战,身负重伤,怕是时日无多了……”
许不矜的语气从彷徨无措转冷:“扶第……你不会说谎就不要说……”
“你以为我会拿裴庄主的性命跟你开玩笑?”
“你就是在骗我。”
“许不矜,你一天一夜没阖过眼了,我知道现在的你很不理智,但……”
“我很理智!”利刃在干燥的风里发出拙钝的破空之音,“我不对朋友动刀……所以,再多说一个字,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静默。
扶第真的住嘴了。
突然一声重击,有人倒下,片刻后,一个沉重的脚步渐渐远行。
头顶上方只余一片死寂。
意识到上面发生了什么,颜聿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身体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冷。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承认吧,你又一次被丢弃了。”
这一路走来,越是与许不矜朝夕相处,越是清晰明白许不矜对谁都是很好的,不管是扶第、沐昀、裴常儒还是落梅山庄的其他人,许不矜的性子就是如此,对谁好都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
如果其他人有需要,许不矜当然会毫不迟疑地到他们身边去。
可笑,他苦心孤诣想要重塑心脉,做一个正常人,如今却连右臂都残了。
他在孤寂中心灰意冷,又在心灰意冷中点燃嫉恨之火。
戚庭月抢走凤凰栖木该死!
尘坷盗取骨石红绳该死!
还有……许不矜弃他,许不矜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情绪低落引发心疾,又是一顿绞痛。
他不要再想许不矜了。
岩层底下,冰冷死寂的空气让人窒息。此刻,他能做的恐怕就是等死,或者祈求上苍保佑他可以侥幸不死。
祈求……上苍……
他竟懦弱到要祈求上苍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找了凤凰栖木那么多年,陷入困境不计其数,怎么到了落梅山庄受过许不矜的照顾,就变得如此懦弱,变得只会依赖别人?
没有许不矜他就躺着等死不成?
他与别人不同,早早就认识到凡事都要靠自己,因为谁都有抛弃你的理由,哪怕是生身父母。
一念及此,颜聿拨开迷雾,豁然开朗,开始正视这一方天地。
虽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用左手摸索着地面,断定此处应是一个岩洞,甚至……他摸到地面凹凸的纹路——鞋印,而且可以肯定不是他的。
岩洞里还有别人?
他竟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察觉?
他既担忧又欢喜。担忧对方不善,欢喜他有机会活下去了。双重情绪叠加,身上血液重新沸腾。
他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岩洞中的确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只是桌椅、藤架都布了厚厚一层灰,烛台、杯盏等一应用具推翻在地。
那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意味着,岩洞并不是封死的,他也可以出去。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他一旦想通了,就不再消极悲观,看什么都充满了活下去的希望,浑身上下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当然,当务之急是给右臂止血。
他以火烧灼右臂伤口,血管收缩止血,简单处理创口,中间停歇了几次,等一切结束,他汗如雨下,喘息不已。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黑夜已过去,岩洞没那么冷了。又躺了大半天,手脚虽然绵软无力,但已能缓缓动作。
他支身坐起,再次打量所处的环境。
桌椅、木筷、茶碗一应用具都是单套,那位先人前辈应是独居此处。他坐在岩洞南侧,身后静静躺着一柄尘封多年的铁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西面堆了一些干草,边上是一张石床;北面是一副倾翻的藤架,瓶瓶罐罐掉了一地;东面则养了一小株树苗,叶片有些发黄,竟还没死绝。
等等——
这里不见天日,那人走了最少几个月,树苗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对这样执着、顽强的生命力感到好奇,拄着铁剑,缓缓走过去一看,心形,掌状。
梧桐叶。
只是这株树苗普通得像是外面的梧桐没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