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未答先倒打出个饱嗝:“这盘肉片还剩许多……”
就听对方卷了书简,‘啪’一声脆响搁在案上,起身两步就行到她跟前:“吃饱了,本君就该收谢礼了。”说着他弯腰一把将人倒着扛到肩上。
“我还没吃饱,你、你先放我下来。”
听她还要拖延,嬴无疾笑了笑将人一下抛到了池岸旁的堆满衣衫的围塌上,一口啄上那张小嘴:“再等下去可就天亮了,你是吃饱了,倒要饿得恩人难受,是何道理?”
唇畔相融,当腿边触到灼热物事时,赵姝借着酒劲狠狠一口咬上了他薄唇,趁着人惊怒半起时,她拼了吃奶的气力,手脚并用一下踢了过去。
竟是奇迹般地将人蹬开了几分,知道是挨过了,她硬着头皮一个翻身滚下了围塌,呲牙咧嘴得磕在云母纹砖地上后,在那人伸手来抓前,破罐破摔地怒喊道:“你算哪门子恩人,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小人,你这混蛋,不是喜欢男人么,我让你喜欢!”
喊罢,她再不犹豫地纵身跌进浴池里,池温正好泡得她周身舒泰,但见少年从池中仰面钻出,伸手沿着下颌边线用力搓了搓,而后缓缓撕开易容膏皮。
待整张膏皮落下后,她随手一甩,露出一张极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少女面庞,直是韶颜稚齿、玉软花柔。
嬴无疾看得目中怔愣。
卸下易容膏的赵姝就这么周身透湿得立在池中,她改妆后的模样本就只是男子中的清秀,而现下这张脸,那五官眉目就一下鲜活生动起来,甚至不能用国色来形容,那晕红的俏颜稚气纯净,尤其是神态意蕴,仿若九天上仙童谪世。
“你……”他勉强收回些心神,长眉皱起不解地问,“列国诸侯亦有容色出众者,你又何必如此矫饰麻烦?”
这样都没辨认出来?赵姝忽然觉着自己这易容膏或许是白贴了十余年。
既走出了这一步,她也不好收手了。
没同他再打哑谜,她仰头解开头上发簪,青丝墨泉般*七*七*整*理淌泄散开,又褪了外衫略松了分束胸。
被池水浸透的身姿逶迤玲珑,她饧目坦然:“我本是赵国先王后独女,宗周赵国的谱牒上皆作单字为‘殊’,而我本名为赵姝,今岁亦非十五而是十七,邯郸宗庙中早逝的……长乐公主,亦即是,如今的公子殊。”
第26章 江山
自认是山川崩于前亦不会轻易变颜之人, 此刻就这么怔愣若木鸡般呆立着。
碧眸中非是惊异,而是难以置信到震颤骨髓。
赵王戬四十无子,十五年前先赵王后得子,单字用‘殊’, 即望其为殊胜俊杰之意, 当年昭告列国, 连周王亦亲自巡幸于邯郸,何等的风光贵气。
而当年这逸闻传入咸阳宫之时,父君下令要诸位夫人想些珍奇礼物送去邯郸贺喜, 那时正值隆冬大雪,嬴无疾到今日还能清楚地记得, 母亲胡姬恰就在那日早产失血, 阖宫上下无人问津, 是四岁的他赤着足在雪地里哭着跑过无数宫墙, 才在医署寻到了个值守的医女。
他至今都记得, 阿娘凄厉痛呼,血从那窄小的竹塌上涌落到地上, 满目皆是赤红。
妹妹无忧就是这般出生的, 而远在邯郸王城的那位赵王独子,却能令昌明宫阖宫夫人争宠备礼。
相识三载,他又是听着公子殊的事迹长大的, 便是做梦也绝不敢去想, 赵王戬竟会叫周天子的外孙女假作男儿这么些年。
“你……怎不说话。”
未再掩饰的少女嗓音怯怯, 见他怔怔得只是瞧着自己, 赵姝缩了缩身, 悄悄退后两步,贴着池壁躲到离岸上人最远处, 又伸手扭开了头上兽首机括。
偏烫的山泉滚落,她未及避开,被烫得‘啊’了声,氤氲水气又立刻将那张芙蓉面半遮半掩。
注满热水的汤镬,汤中纤弱惊恐的女孩儿……被久远深埋平日竭力忘却的一幕,顷刻间梦魇再现般,袭上男人心海。
欲.念几乎在瞬息间被浇熄成灰,嬴无疾无意识地捏紧拳头呼吸急促。
同男子催折相玩一场,其实舒服过也就罢了,可若是女子……或许是这秘辛实在太过离谱,嬴无疾忽然觉着,自己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玷了人家,有些事,还是问的清楚些再说。
而后他快步走到薰架旁,挑起件干净外袍远远地就朝赵姝身旁的砖地上丢过去,目不斜视道:“先披一披这个,二刻后我下来……去昌明宫的路上,再……细说吧。”
一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旋梯口,赵姝才缓缓从他方才的话语里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