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环惊异地上下瞧她,想到那日马场的事,她只沉默了片刻,想着不若先死马当活马医,先去了母亲那儿再看吧,遂斥待命的皎月道:“聋了不成,质子既说会医病,还不快备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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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明宫主苑,华灯照彻。
赵姝从妇人后腰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而后起身小心掩好塌边的洒金花帐,恭声拱手柔声道:“夫人但坐起身试一试。”
待帐中人缓缓起身,笑着叹出一句称许。
她紧绷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渭阳一直在旁瞧着,此刻见母亲的病竟如此容易地就缓解了,笑吟吟地就要上前撒娇。
雍国夫人芈嫣却伸手一掀纱帐,直接挥开女儿的手就扶着侍女走了出来。
妇人应有四十余岁,风情容色较自家女儿出挑得多,尤是一双眼生得好,顾盼生辉又多有威严,朝人扫来时,赵姝甚至觉着,那气势不减秦王。
“本宫这腿酸的沉疾少时就有,吃了多少副药只不见好,竟从未想过,你小小年纪,有如此大才。”芈嫣试着缓步行了片刻,面上神色少有的温和,“还需什么药,你一会儿只同外头的医官去说,不用顾忌药材有多难得。”
赵姝收好银针认真道:“夫人的病不需药,平日不宜久坐受凉,只在发病时施针推按即刻。”
这一下,连两侧服侍的亲信亦面露惊讶,嬴环更是抱着兔子直蹦到她跟前:“你不会误诊吧,怎可能一味药也不用?”
赵姝从她手里夺过兔子,不太愿意同她多说,只看着还在缓行的妇人诚恳道:“非是我托大,这病,的确是用药无甚大用,从前在南越时,我就随一名游医治过相同的病症。”
其实雍国夫人的病非是腿疾,根子是在后腰上的,只是她的病源处竟分毫不碍,而双腿发麻酸痛甚至瘸拐,这等腰疾她当年只在南越见过一回,属实罕见,无怪乎那些医官没有断出,只按腿疾开温补大热之药,这么些年下来,没有吃坏才是运气。
赵姝言简意赅地将这些同妇人说了,只是言辞间还是强调,此症若非亲历过,的确是难下论断的。
“好孩子,你过来些,要什么奖赏今儿就告诉本宫罢。”
芈嫣此时从病症中解脱出来,已经认出了,赵姝就是那日王孙府夜宴的侍酒之人。说着话时,妇人已然踱步至她跟前,还伸手抚了抚兔耳,眉目间一派温煦。
“庶人不敢,不过是听公主说了夫人的急症顺路而来。”赵姝瞥了眼身侧一脸欣喜的嬴环,继续道,“但愿夫人赐我屋舍半间,许我侍疾歇身就好。”
妇人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她将手从兔耳上挪开,竟朝赵姝头上摸了把:“你倒是个有趣孩子,不过本宫可不敢长留你。去吧,还是好好想个赏。”
这是愿将她暂留在昌明宫的意思了。
看着芈嫣身侧最得脸的大嬷嬷辛酉亲自来为她引路,赵姝抱着兔子垂首退出,要出殿门前,她还是忍不住,止步回头。
母女两个同时看来,妇人笑意淡去,只等着这质子提些妄想奢求。
却听那抱着兔子的少年人低声说:“其实雪貂的皮毛太过和暖,夫人的病……宜多动弹骑射才是。”
她杏眸悲悯坚韧,莽撞澄澈又直白无畏,芈嫣一怔,而后倏然好笑地避开眼,竟是直接颔首那么应下了。
待赵姝前脚刚走,妇人变脸劈掌打在皎月脸上,怒不可遏:“哪有女儿替亲娘周遭塞侍妾美人的!公主不懂事,你是死人吗?”
皎月一字未有分辨,径直伏去地上。
气氛闷了片刻后,芈嫣揉了揉额角,还是招手将吓到的女儿揽到胸前,长叹了一声,却突然说了句:“我儿眼光不错,不过赵质子身份实在尴尬,近来邯郸又闻内乱,待周使来前,环儿你万莫犯浑。”
渭阳公主努嘴偎在母亲身前,心中泛过一百句反驳,到嘴边只是甜甜地应了声:“阿娘,您只管安心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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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明宫改自秦王东宫,却并不在咸阳城内,而是坐落在咸阳东北的要地上,依山势次第叠起而建,较王孙府还要阔大二倍,原先是座军事壁垒,箭垛城楼间,昭示着君王帝胄守城的决心。不过自被衡原君接手后,就重修苑囿山石,又将许多殿宇楼阁布置一新极尽享乐之用,瞧起来,实在有些人间天宫的绮丽。
赵姝被大嬷嬷辛酉领到了主院附近的一间偏屋,亦为其中布置陈设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