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突然哭出了声,她一下打开他拭泪的手,埋首去赤骥的马鬃里,眼泪鼻涕俱下,周遭既无人,她便急火攻心,全没了顾忌,抽噎大哭着蹭在马脖子上,怒问:“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你们这些成大事铸史册的人,说不定你找的替身都比我好,你究竟是何必!”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烙在嬴无疾心上,长眉展开,神色却渐渐冷寂下来。
恰好远处队伍转出密林,依稀能瞧见,赵甲背着才四岁的小女儿,他年俞花甲的爹娘相携而行,赵壬赵葵殿后的景象。
碧眸悠远,他昂着头冷冷地盯着那一家十一口远去的背影,瞧了片刻后,突然勒缰停马。
觉出马停了,赵姝茫然从鬃毛里抬头,她刚想再说什么,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旋了半圈后,竟跨坐在他腿上,同他正面对视。
本欲再发作,却在抬头后,噤若寒蝉。
星辉洒落那双莹彻碧眸,她从未在眼中见过这般多的情绪。
几经变幻,可那犹如实质的冷厉目色,一寸寸从她周身黏过,似是痴迷眷恋,又似痛恶欲摧。
她陡然打了个哭嗝,心虚得厉害。眼眶红红的,杏眸水洗一般清亮,兔子精一样只怔怔地望着,哪里还有一丁点气势在。
嬴无疾回神,敛去目中狂乱冷意,遂眉眼一转,制着人凑近了,苦笑着轻道一句:“孤家寡人,本君不愿做。”
极轻的一句,却压得的她心口沉沉。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有志在必得的看猎物的君王意气,亦有无可奈何的深情眷恋。
就是这么一瞬,她赵姝觉着,她仿佛是瞧见了个病入膏肓的可怜人,在向她乞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态,怎么可能,本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
她睁圆了哭红的眼,不掩吃惊地微张着口看他。
孤家寡人么?
总觉着该说些什么去反驳,可她望着他,竟觉着自己能明白这人,或许这一刻,视线交融,她能懂他。
这场景,好像外祖也偶然叹过,还有母亲。只是她即便再早慧,从前也不大能懂。
她目中不免露出些怜意。
后背却被人重托起,唇上温热,先是蜻蜓点水得一触,她心口一烫,尤是呆愣地望他。下一刻,脑袋就叫人按了,檀口被人噙住。
辗转流连,制着她的胳膊不容撼动,可噙着她的薄唇却叹息着蓄力,好似她是块易碎的豆腐,温柔到令人心颤。
片刻后,就在她窘迫身子绵软之际,对方低喘着将她按进怀里,一夹马腹就朝营帐而去。
因是超了条近道,不过一刻多些,赤骥就扬蹄过营门,停在了主帐外头,倒比押送人的队伍还要快些。
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过话,见嬴无疾去了议事的帐子,赵姝心乱疲惫地就进了主帐。
心绪纷乱间,她又被袖间的新月坠子刺了下,随手灌了两口冷茶后,她便将治寒毒的药丸一颗颗倒出,将坠子重新藏在竹筒底部,又有些忙乱地将药丸小心倒回去。
门边的柜子里有药油,她心事重重地捏着
叠放了解药和坠子的竹筒,想着他议事总也要些时间,便打算先替自己揉一揉腰侧淤青。
才走到柜子旁,嬴无疾便一面解甲掀开帐门进来。
她手肘一抖,竹筒骨碌碌就滚了下去。
“寒毒怎么又发了。”铠甲落地,他即刻凛然紧肃起来。
“无事,月初吃过了。”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说了句。
二人一同去地上捡药筒,嬴无疾自是快一步,将竹筒交还前,他瞥见封口的变化,耳中亦听出玉竹碰撞的异音。
不动声色地觑了她一眼,起身之后,他去柜子里拿了药油和替换干净布绷。
赵姝松了口气,想要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却忽然被拢进阴影里,她刚一伸手,就被人一把扯倒在榻上。
这一个多月来的隐忍尽数消散,嬴无疾一个翻身将人压住,呼吸急促地再覆上她唇,一面探手去领口腰侧解衣。
第62章 心软
正是气血最足的年岁, 又是经了那一场食髓知味,他恪守着欲念一月有余,却最多只能叫她略信了他几分。
孤寂似一口枯井,干涸荒凉, 这一步步算计走过, 他却愈发迫切地想要这人。已经不单单是血肉身躯, 而是妄想着,有朝一日,她也会眼含期盼地笑着望他。
芈氏有孕的事, 他早*七*七*整*理已知晓,入赵后可能的哗变, 他也有防备。
要一举扳倒芈氏, 他不得不应这一劫。
可竹筒底部的异响, 让他心乱闷痛, 他不得不做些什么, 才好稍稍消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