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她或许会拔剑同人一搏。
可入质于秦后,她深知自个儿的剑术基本就是花架子,如今真遭了事,自然是走为上策。
夜色里,从本就有数丈高的窗栏望下去,瞧着竟有几分深不见底,鱼塘里还竖着些织网的长矛。
飞檐走壁的功夫最是累人,她从来疏于练习,现下里黑灯瞎火,手足亦开始发软。
含了片醒神的药,她撑手在发乌油腻的窗框上,指节紧握。
多么可笑,她提早闻出了迷烟,却连这三层楼都下不去。
现在的状况,就那么闭着眼跳下去,她觉着或许会被那些长矛扎死。
深吸了口气,就要搏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客官?”
她茫然回头,瞧见那个店小二,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面目似换了个人。
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老实热忱,一双眼笑着,是露骨的打量。少年除了兜帽,额角清晰可见的一道疤,他笑不达眼底,这种眼神,褪去伪装,带着杀人如麻亡命徒的残忍麻木。
就是这么一回头的迟疑,对方就到了她身后,如行鬼步,她本能地就使了招格挡。
却连对方的边都没触到,肩头剧痛,被人一掌劈去了地上,一个咳呛就将醒神的药吐了出来。
“你会解迷烟?”少年顿足,这一掌下去,他基本就确定了她的身手,并不放在眼里,可此女会解迷烟,说不准也会用毒。
他歪头只略想了下,就决定去废了她的手。
右手腕脉被按住的时候,赵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一把反握上对方肩头,抬起痛到有些起雾的眸子,示弱讨好:“何人遣尔至此,要什么,皆可以谈。”
她判断不出,此人来路。
星辉凭窗斜映,流照着地上人弱骨纤逶,她眸色璀然,衣袖落上去,露出一段藕臂盈透。
少年手上动作一滞,忽然松手笑了笑,朝她下颌轻佻地刮了一记道:“一会儿听话些,伺候舒服小爷我,就留下你。”
赵姝猛然缩手,一颗心砰砰似要跳出腔子,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家食肆原就是个杀人越货的黑店!
还不待她想到脱身之法,那少年突然退开。
她才要拔剑,突然兜头一盆水泼来,将她淋了个半透,以为是水里有毒,对方突然猱身袭来,一下就卸了她的剑。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废了太可惜,小爷我难得冒险些也无碍。”
腰带衣袖里的黏湿的药粉三两下就被尽数卸了,其中也包括解寒毒的药。
竹筒被弃掷于地,一路滚去窗下。
周身漫出股陌生的热意,她被一把推回到榻上。
“什么人!”慌乱间,那少年猛然顿住,脸上笑意尽消,神色凛冽得朝后退了半步。
他才呵完,门扇就被人破开,耀眼寒芒四散,也不知从何处,一下子闯进六个黑衣蒙面的执剑武人。
赵姝眼尖,看到领头那人的鞋纹,脱口就喊:“你们……是国师的人?兄长可曾来?”
她虽自小有些怕国师季越,毕竟也是尊称过一声师父的人,此刻见了,犹如救星。
然而,为首那人根本回应她,只用刀指了指那店小二低声道:“先解决此人。”
这六人皆是自小受训,出招狠辣不留分毫余地,似是生来就是杀人的机器。
生死搏杀,许多时候,慢一步就要丢命,以至于那少年高喊来同伴后,两方就搏杀起来。
黑店掌柜连伙计是七人,凭借屋内机关,竟丝毫不落下风。
一炷香后,赵姝颤着手勉强握住剑,她看着屋内横七竖八的尸首,黑衣人竟只剩了方才为首那人横在地上,口鼻溢着血沫,露出了一张她并不全然陌生的脸。
此人,她曾在国师府的卫队里见过,她甚至还差遣过他一回。
屋内立着的人,此刻仅剩了那少年和一个中年伙计。
那少年赤红着眼,方才掌柜的身首异处之际,她听他凄哀至极地喊了声“哥哥”。
任谁也想不到,这一群匪人在此经营十余年,这客舍里机关密布,早练就了一套围剿的本事。
此刻,那黑衣人首领,犹如待宰赴死的羔羊,一双眼死气沉沉,一面吐着血沫,一面恰好望着赵姝的方向。
鬼使神差的,前一刻赵姝还僵立着,她突然按下床头机关,看准了位置,在箭矢齐发的一瞬,她捏碎一枚丸药,从那两人身后就攻了过去。
药粉都还没洒出,那少年侧身避开箭矢,迎面挥剑,她朝后拼命避开,右臂一热,险险避开,继而肩头剧痛,连着凳子一并撞去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