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起身走至床榻前,这才看清此人的长相。
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睫毛,略微有些鹰钩鼻,嘴唇饱满,从他破碎的衣衫之下,竟然还看到了胸毛……整体看起来到像颇有些金人的血统。这样的猜测,到让她陷入更加迷乱的思绪里。
她示意另外两名大夫回去休息,只留下一名大夫也安排人在外间安置。只留下她和许招娣和几名健妇营亲兵打扮成小厮,在屋内守着。
“老爷,趁着病人还未醒来,您先眯会子罢。”许招娣见她有些萎靡,知晓劝不动,只得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搭在身上。
陆南星不知何时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听到依稀有人在喊口渴,猛然睁眼,见到许招娣命几名小厮轻手轻脚地将其扶起,连续喂了两碗水。
“这是哪里?”元诩虚弱地环顾四周,将目光定在丫鬟小厮身后的陆南星身上。
陆南星也在盯着他看,“这是县衙,为何你们会被夷人追杀,你能听懂夷语?”
元诩听到这里是官府,非但丝毫没有畏惧,反问道:“难道你就是那新来的县太爷?”旋即冷笑一声,“官府何时这般好心,竟然救起了人。”目光放肆地打量着陆南星。
许招娣喝道:“大人问话,老实作答,少废话!”
元诩斜睨她一眼,“我没让官府出面相救,你凶什么凶。”他索性抱臂往大盈枕上一靠,“县太爷若不将闲杂人等轰出去,我是不会如实交代的。”
陆南星抬手示意,许招娣只得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元诩见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探究,坦然与其对视,“我听不懂夷语,平日里只与村子里的人共同出海捕鱼。这次为何被那群海盗盯上,是我们遇上番商马力麻的诱惑,暗中帮他运送瓷器绸缎送至无屿港与佛郎机人交易。谁知,这些夷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我们见情形不对立刻驾船打算逃离,却因船上还有未卸下的货物而被他们一路航行追杀。”
陆南星追问道:“那位番商马力麻呢?”
“当场被杀死在无屿岛上。”
“你的同伴,可有家室在村子里?”
“无家无业,才会去干这等不要命的营生。”
陆南星见他对答如流,从表面上来看,找不出任何破绽。但这一切又过于巧合,她总觉得这里面像是隐藏了重要的情报,亦或是……阴谋。
于是她继续问道:“你可知私自海上交易触犯了大金律?”
元诩听到这,才收起了漫不经心,坐直了身子拱手:“草民愿当向导,助大人剿灭无屿岛上的海盗,戴罪立功。”
陆南星无声笑了笑,喝道:“来人。”待听到小厮进来复命,随即命道:“去将两名夷人押解到此处。”她撩袍坐在了椅中,又命人更换了热茶,犹如闲聊般笑道:“你随说了这么多,本官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虽说本官听不懂夷语,但人的表情骗不了人。焉知你是否与海盗联合起来演一出苦情戏,算准本官立功心切,将官兵骗至岛上灭口?”
元诩饶有兴味地放声大笑,“大人真是高看了元某人。”却并未解释,擎等着对峙。
陆南星越发觉得此人虽看起来只有弱冠年纪,却有着高于年龄的沉着和应变能力,绝非他只是普通打鱼的身份。
就在她暗中揣度的同时,两名金发碧眼的夷人被带到了。
他们两个明显受到了严刑拷问,袍子上血迹斑斑,见到陆南星也不知下跪,只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大老爷,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们捉拿?!”
另一个则说,“我们才是被那小子算计的,冤枉!”
陆南星自始至终都未看向两名夷人,目光只在观察元诩。
而元诩听着他们无效的斥责,故作一脸茫然地与她对视。
屋子里形成了奇怪的局面。
夷人见这位县太爷根本不看他们,更加着急,又叽里呱啦说道:“听说您是新上任的长官,您有所不知,就是他这小子控制着无屿岛,抢夺来往停靠的商船。”
“他十恶不赦,就应该被你们尊贵的皇帝送上绞刑架!”
元诩听着他们真实的控诉,主动茫然地回道:“大人,他们这样指着我,想必是在怒骂我强行开着存有他们货物的船回来。如今船也翻了,那批货物我也赔不起。”
陆南星故作面色沉重,烦躁地命人将两个夷人带下去,“本官姑且信你的这番言辞,派兵镇压需要再商榷。你可知,岛上有多少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