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生其实还挺希望他能拆穿他的,最好是去跟天下人说他是一个玉面罗刹,是一个人面兽心,罔顾伦理,对亲族下手的穷凶极恶之徒。
但宋霖会如何选,宋喻生再清楚不过了。他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装作他还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宋喻生,也装作他今天从没来过这里。
果然,他听宋霖说道:“今日之事,我作不知,往后你自当好自为之。”
宋喻生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看他一眼,低头又看起了桌上的文书。
宋霖见他这样,也知二人再无甚好说,拂袖往外头走去。
屋外的温楚听见里面没声了,才堪堪回神。他们二人谈论的这些话,她属实是不能够听,现下她听完了全部,保不齐就要被杀人灭口了!
温楚想到冬月还在身边,想到还有个人跟她一起,心稍稍静下了一些,然而甫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温楚听得入神,丝毫不知冬月是何时不见了身影。
她转念一想定是方才在玉辉堂门口把他气哭了,他故意不喊自己就跑走了!
温楚暗骂了一声这个小心眼的冬月,拔腿就想离开这处。
然而,早就来不及了。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传来一声怒喝。
“站住!”
第四十章
温楚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两股战战, 她只能停了脚步。
宋霖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臂膀,厉声呵道:“你这人是谁,何故在此处偷听?!”
温楚手臂吃痛, 她看着宋霖这副样子活像是要把她扒皮抽筋, 生吃下肚, 又想到了方才听到的东西,顿觉自己死期不远。
宋霖这人生得太过唬人,温楚见过这人的父亲, 也就是那位已故首辅,虽说严厉, 可也不像宋霖这样, 而且宋霖生下的儿子宋喻生也不这样, 怎么就这个宋霖夹在中间, 生了这样一副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模样啊。
温楚见他这样已是骇极, 那一堆话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
好在,不出几息, 身后传来了宋喻生的声音, “住手。”
他的声音冷冽若冰,然而不过仅仅是这二字,倒真叫宋霖松开了手来。
宋喻生对着自己的父亲, 国公府的当家老爷, 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实在算是不合规矩体统。
宋霖道:“你今日‘住手’二字可知是在对谁而说?我虽不是慈父, 但你如今能这样也是我一步一带大的, 现在是连装也不肯装了吗!”
宋喻生无视了他的话,不动声色把已经吓懵了的温楚拉到了身后。
他道:“如何?我便是对父亲说了, 父亲也只管像从前一样挥鞭向我即可。”
周遭传来风吹动了院中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似乎是要落雨了,午后本还是明艳的天空,忽被不远处翻卷而来的青云吞噬蚕食。宋霖的眼中似有怒火在蹿,然而宋喻生根本就不给他发作的机会。
他幽幽道:“父亲早些回吧,看这天似是要落雨了。”
宋霖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指着他身后的温楚道:“她今日什么都听见了,你要留她?”
“她是我的人,听见了就听见了,又有何妨?”
天上忽地落下了一滴雨,砸在了温楚的脸上,她那不安害怕的情绪忽就被抹平了。
宋霖听宋喻生这样说了,也无可奈何,真去抽他不成?他既然不怕被人听见,他管不了他,也懒得去管,宋霖最终还是拂袖离开。
宋喻生回过身来,看向了低着头的温楚,最终却是也没说什么,眼看雨要下大了,转身往屋子里头走去了。
温楚见他进屋,跟了上去。
她知道今天自己听到了太多不能听到的东西,也不知宋喻生会如何处置她。
大理寺卿的厢房十分简洁,进屋可见两套红木桌椅,左右两侧面对面各一套,一张桌子左右各摆两张椅子,想来是会客所用。除此之外,厢房主位是一张长方红木桌案,配着的是一张雕花红木椅,上头正摆放着一堆文书。桌案正上方还悬着一张牌匾,上头写着“处心公正”四个大字。
宋喻生没有坐回处理公务的桌案前,而是坐到了平日里头会客的桌子那边。
他用眼神示意温楚把食盒里头的菜拿出来,温楚明白,很快就有了动作。
宋喻生也没提起方才的事来,自顾自地在一边用起了饭。
屋外的雨果真越下越大,夏日的雨天,又闷又热,空气之中带了几分尘土的气息。
饭后,宋喻生搁置了筷子,净了口。
他看想向温楚,发现她额间沁出了汗,启声问道:“穿这么多,你不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