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要。
这个在深夜里被他无数次刻意压制的名字,那一刻突然就这么冒出他的脑海。
很奇怪,这些年他疯狂工作,像台不知停歇的机器,直到挺不住了才知道罢工休息休息,这样劳累,是从来都没想过她。
可那天不知为何,就这么出其不意地想起她来。
这姑娘可真心狠啊,说断就断,一点儿情分不讲,一点情面不留。
分手的时候将现实与真理一针见血地捅破在他面前,叫人无从辩驳,狼狈得落荒而逃。
他后来也问过自己许多次:孟聿峥你恨她么?
答案是恨的。
可你要是再问他:是恨更多,还是爱更多?
他想了想,觉得爱更多。
他怨过她,可怨到最后,又无可厚非地承认,她提出分手,是对的。
他在感情里就那死德行。
若是一日不分,便一日心慈手软有所顾忌。
而他也正是当年与她分手后,才是真的不再束手束脚,破釜沉舟,再没后顾之忧。
他既然舍不得,她便替他亲手斩断。
仔细算算,他这条路,也是她亲手将他扶上去的。
从高中到现在,她始终站在他即将歪斜的每一个拐点。
他闭上眼,雪碎花瓣如羽毛轻挠脸颊,如他的爱人昔日在睡梦中的温和抚摸。
于是思念在那一刻疯长。
他想着她,嘴里也就这么喃喃出来。
归要。
要要。
这个名字,心上过了千万遍,爱意却从未稍减。
他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一个内心足够稳固的姑娘,就像荆棘丛里开出的玫瑰花,顽强到不需任何人替她撑伞。
他爱着这样的她,亦痛于这样的她。
旁边老孙和金扬以为他高兴糊涂了,嘴里瞎嚷嚷什么。可只有他知道,那时候的他只是觉得——在他终于迎来这样的人生转折高光时刻,要是她也在,就好了。
可为什么得到这一切的代价,一定要是失去她?
车开到盛德医院门口,孟聿峥寻了车位,还没停,便看见汪时泽正好拿着一沓资料出来。
见到他,眼睛都亮了。
“正好我现在要回医大找我老师有点事儿,你送我,我路上给你复诊。”对方毫不客气地上了他的车,关上车门,命令似的对他道。
孟聿峥:“……”
大老远跑一趟,给人做司机来了。
他耐着脾气继续开车。
路上汪时泽整理资料,不忘抽空问他:“最近休息得多吗?”
“就那样。”
“得多休息,”汪时泽还是老样子叮嘱他,“多睡觉,少抽烟……你以前回回来我这儿都一身烟味儿,今儿倒是老实了,没让我闻见,终于知道敷衍我一下了?”
总不能说是自己被人缴了烟的,孟聿峥没说话。
汪时泽却想起一桩事,抬头看着他,也不绕弯子:“我亲戚那边有个姑娘,这几年挺困难的,想转个弯,考计算机研究生,能不能托你问问行情?就当帮兄弟一个忙。”
汪时泽说得诚恳,孟聿峥自然不会拒绝。
这一年他的身体都是托汪时泽的福才被一点点调养好转,这救命恩人的忙,他孟聿峥再混蛋也知道要回报。
他说了个行:“你安排,到时候发我个地址。”
汪时泽感激一笑,点点头,又继续看自己的文献去了。
这地方距离京医大不远,就半小时的车程。
孟聿峥许久没回归过校园,跟着汪时泽一并进入教师办公楼。
盛德医院在京也算名声籍甚,一流医疗资源,名家无数,能叫汪时泽犯难的,必然也不是什么小问题。这回遇上疑难杂症,专程跑回来请教恩师,人进去没个三两小时,怕是出不来的。
孟聿峥候在门外,手搭在走廊阳台,百无聊赖地瞧着楼下的花坛小路。
他等了许久,人迟迟不出来,他只能靠在走廊上玩起手机,却发现金扬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他没点进去。
是看见楼下玉兰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寸头白衬衫,略有些局促,远看着,透着那么些经事的沧桑。
而真正叫他在意的,是三分钟后从对面办公大楼跑出来的姑娘。
姑娘下楼后目光四处急切搜寻,找到那个男人后,似是怔了一下,接着向那个男人飞奔而去,而男人也张开手,热烈地迎接她。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人刹那间紧紧相拥,男人被冲击地微微后退,顺势将轻盈的她抱离地面,在空中转了圈。
那样殷切而遑急模样,他猜测,她一定是因为想念极了对方,是以拥抱的力度,也一定足够深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