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彦生第一次听林琼讲这么长的东西。大晚上的,那两只眼睛却仿佛在放光,那种投入时的兴奋,几乎要舞起来却被牢牢控制住一动不动的手臂,都可爱得不像话。
“第三种是主动型的反派,甚至在某种环境背景下面,他不算一个反派角色。这种人前面几十年都可能平平无奇,直到某一个节点突然唤醒了他心里的恶。最有可能是恰好能满足他的贪欲,比如获得了皇帝幼崽的权臣,或者是守金库的仆人。他善恶分明,对利益链外的人能极尽歹毒之能事,但对他利益链下方的人,他又有特别的恻隐之心。他的善是真实的,但恶也很真实。就像有的人做得出屠城的举动,但他也能写出‘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这种句子。他有弱点,能哭,能笑,能漠然,能悲悯。”
林琼总结说:“反正,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也是最有魅力的。”
“嗯。”
邹彦生说:“但是不为人知的一面,通常还是藏起来的吧。”
“确实。”林琼倒是也理解那种不想全盘托出的心情,谁不想在心里留一片空白用来躲藏呢?
“所以,我倒也不是想逼着你说,我只是想了解我的搭档。如果我要为你塑造一个角色,你应该具备什么特质。”
“这个反而可以慢慢想,”邹彦生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发挥你的优势,替我做个选择。”
“嗯?”林琼更睡不着了,好奇心爆棚,“什么?”
“有个悬疑剧,我的经纪人替我接下来了。我能自由选角色,所以让她多带了几个剧本。她抽空会过来一趟,和我商量这件事。”
这里有两个槽点。第一,一线就是好啊,同时挑好几个剧本就算了,还能同时挑好几个角色。第二。邹彦生竟然要挑战悬疑剧,这放在半个月前,不,哪怕是放在十天前,林琼也会笑进ICU。
邹彦生问:“是不是想笑?”
“没有没有,”林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用我的人格发誓,绝对没有。”
“用人格?”邹彦生表示了质疑。
草,居然还不相信。林琼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押上了压箱底的毒誓:“骗你我一辈子不举。”
反正他孤寡一万年,不举就不举!
这回变成了邹彦生想笑又不能笑,憋得很辛苦。
林琼无语地说:“我现在还是举得起来的。”
邹彦生强行忍住了笑意:“嗯,我相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林琼翻了个面,刚才起起伏伏的情绪,这会儿才真正融合沉淀下来,让他有种躺进了刚晒完的棉花中、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
“你说让我帮你挑选,是作为什么身份呢。”
林琼寻思,两个人一没契约二没名分,总得安个由头吧。
邹彦生难得没捉弄他,而是认真回答说:“当然是作为我的随身编剧。”
“我不想永远绑定你,我只是你的一块踏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先签为期三年的合约,要求你来提。这之后,你想怎么走,都由你的心意。”
林琼有点感动,从前真是他有眼无珠,邹彦生这种活体善人标本,竟然被他戴着有色眼镜恶意揣测这么多年。
但他还是要恶意揣测一下,邹彦生到底图什么。
“你为什么能对我这么有信心?”林琼不解。哥们连个正式的剧本都还没写出来过,就敢把转型大业交给他,这多少沾点賭狗属性。
邹彦生闭上眼,嘴角上扬。“因为你是林琼啊,林琼在做想做的事。”
“就这?”
“这还不够吗?”
将军。
林琼被定在床上,哑口无言。人生第一次,他竟然因为被交予了如此不讲道理的百分百的信任,搞得眼睛里像是进了无形的沙粒,又酸又痛。
区区一个邹彦生……
还有这家伙说自己没有恋爱经验,一定是骗人的。
*
林琼闭眼前想过,明天醒过来时他会后悔的可能性。没想到睁眼再一想,后悔率还是0%。
邹彦生给了他一条最稳妥也最保险的路,甚至为他考虑了后手:此路不通三年就能留号。
那么这样一来,他只用想办法拒绝祝滢,和想办法想个艺名……没想到竟然是后者更有难度!
祝滢对林琼会拒绝自己这件事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说她一开始就奔着林琼来,那太夸张了。她活五十年了什么没见过?一个黄毛小子能让她上几分心?
她就是好奇。
说是小男生,可也不小了,二十七八岁,放普通人里能当孩他爸的年纪。之前默默无闻,忽然跑出来作天作地,还无师自通综艺营销,把这个节目的热度炒得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