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罢,顿时怒从心起,抄起一个铜盆就向他砸去,嘴里骂道:“我看这疫灾就是你们搞的鬼,昧良心的庸医!”
沈方见势不对,在他将铜盆砸过来的时候就十分敏捷地避开了,不料那人却是拿扔的,只见铜盆脱手,向外飞去,而转角处正有一个人影探出来。
不好!要砸到人了!
几人顿时都揪起一颗心,姜林反应最快,想过去将铜盆接住,以免误伤,不料那人影却先她一步,堪堪避开。
屋外的人影转过身,正是前几日她们路上捡到的姑娘,只见她面色苍白,似乎因着这番动作牵动伤口,额上冒出些细密的汗,唇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陆秋白没有听到她们先前的争吵,好险她也练过些身手,否则真要伤上加伤,只是背上的伤口时刻都在与她宣告着存在感,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姜林担心人摔着,只好将人扶住,转而冷声对那中年男子道:“我们只是出于好心,若你不愿相信,我们也不会再多言,因果自有报应。”
那男子因失手差点砸到旁人,有些悻悻然,气焰一时收敛,竟也没再闹着要离开。
几人转身离去,回到她们在村中临时搭起的隔离区域,官府没有响应,只靠她们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见陆秋白苏醒,姜林便知道试药成功,只是如今灾情遏制之难处恐怕已不在药方,而在官府。
姜林想到此处,不禁皱起眉头,一张清秀的脸庞上愁云缭绕。
“此次京中反应未免太过迟缓,我等两次上报,均如石沉大海,至今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官府竟然丝毫动作也无,不知究竟是什么环节上出了问题?”
黎帆年事已高,历经两朝,听姜林如此说,也十分忧心:“此次疫灾与六年前崖州鼠疫颇为相似,但又有些许不同,如今时节,按理来说怎会闹起鼠疫?我们在此村中数日,也并未发现病源何处,究竟是从哪里初次出现此病。”
“村中多例同发,甚至不少人在我们来时就已经病重垂危,这源头,始终是个隐患。”
陆秋白听她们谈话,心中迟疑,问道:“你们是在村中发现的我?”
黎帆转过头,和声道:“正是,姑娘有何疑问吗?”
陆秋白问道:“此地距京城有多远?”
姜林接过话:“百八十里。”
陆秋白没料到竟有一番距离,更加讶异,她是如何突然昏倒在城外百八十里外的小村之中?
姜林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姑娘不是这村中之人?”
另两人听她这么问,也有些惊讶地看向陆秋白,等待她的回答。
陆秋白心中戒备,本不想将自己的底细透露,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直接扯谎,只好干巴巴道:“不是……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三人对视一眼,意识到其中也许大有问题。
姜林于是继续引导陆秋白,想得到更多信息:“那姑娘是哪里人?或者说,昏迷之前,身在何处?”
陆秋白努力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但记忆始终只停留在那个雨夜,更多的细节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越是回忆,越觉得头疼欲裂。
她痛苦地按住突突发疼的头皮,紧皱眉头,喃喃道:“我想不起来……”
几人见她模样不似作伪,更觉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真是此事关键,姜林虽一贯冷淡,见状也只好缓声安抚道:“既然想不起来,就不必再想了,姑娘伤重尚未痊愈,如今第一要务是休养好自己的身体。”
可陆秋白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无数碎片在她脑中闪现,一会是喜,一会是悲,骄阳伴着冷雨,欣喜随着痛苦,叫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记得娘亲死在她面前,记得那日湿透的衣衫,记得兄长绝望的眼神,记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可是偏偏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的那道家门,如何出了城,如何孤身在外,差一点伤重不治。
见她情绪失控,姜林只好故技重施,复将人抱回床上,掖好被角关上门出来。
沈方:“这样不好。”
黎帆:“没错。”
“搞得我们好像坏人。”
黎帆点点头:“是的。”
姜林无奈道:“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两人摇摇头:“没有。”
黎帆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观这姑娘情况,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
沈方疑惑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是受刺激,不是这疫病的什么后遗症呢?”
黎帆骂道:“哪有什么时疫还会让人失忆的,平日里叫你看的医书都被你吃肚子里去了?”
姜林看她二人打骂,笑而不语,转头还是接治病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