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亲信之人,他信奉的向来都是宁缺毋滥,眼下这个学生看起来似乎事事遵从他这个老师的意思,但其实却很有主见,关键之事上恐怕并不会听他的命令行事。
于是道:“你我其实不过数面之缘,师生之分缘是礼法默认,这声老师,我缘是担不起的。”
陆秋白也晓得前几日的冠礼之上给他留下了疙瘩,现在正是为了解决这个疙瘩而来,遂道:“在学生心里,您自然是我的老师,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学生此话,真心实意。”
李自晖拨了拨手中的拐杖:“秋白,‘秋寒露月白’,是个好名字。”
陆秋白不说话,李自晖继续道:“你可知我原先为你准备的是哪两个字?”
陆秋白恭声道:“学生不知。”
李自晖呼出一口气,叹道:“‘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凝青’二字,很适合你。”
“夫子曾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你有本心想守,这很好,只是人非草木,过刚易折,你是一颗好苗子,我不想看到你被洪流摧折毁断。”
陆秋白却道:“老师,再不喝,茶就要凉了。”
李自晖只得将茶盏接过。
陆秋白这才继续道:“是学生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只是生恩难报,学生这身血肉是母亲的给的,没有母亲,学生今日不会出现在老师面前,还请老师成全学生拳拳孝心。”
李自晖这才相信她这个理由不是那日为了拒绝他的赐名而随口编出来的,半晌方道:“罢了,孝字当先,老夫又如何能够逾越?”
陆秋白再次拜谢,又问:“学生有一问,想问问您。”
李自晖放下茶盏,道:“你说。”
陆秋白语气平静,缓声道:“与虎谋皮,焉其有利?”
李自晖直起身,凝眉道:“你这是何意?”
陆秋白轻笑一声:“老师明知故问。”
李自晖思量片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淳安王另有野心?”
陆秋白转眸看去:“我以为老师十分清楚这一点。”
李自晖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混迹半生的人,这点关窍一点就透,只需稍加深思,就明白其中的异常之处。
顿时懊悔道:“老夫竟在行此等引狼入室之行径!”
“若真如你所言,老夫岂非我大俞之罪人?”
陆秋白却并不为此言所动,继续道:“事已至此,老师如何打算?”
李自晖来回踱过几步,回道:“自然是及时止损,以免酿成大祸!”
陆秋白却态度一转,道:“可即便淳安王当真有篡位之心,大俞江山依旧是李氏天下,兄终弟及本也是常理。”
这下轮到李自晖震惊道:“你……你竟是如此想的?”
陆秋白却说:“学生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怎么选,无论如何,学生都听从老师的安排。”
第二日清晨,围绕在她身边的重重守卫果然撤离了。
不论是她吃饭、洗漱还是在休整时随处散步,都没有人再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动作。
她又赌对了。
李自晖根本就是和淳安王早有默契,若非她恰好在这个局中,又恰好和李自晖有过这么一点点联系,或许此时此刻,她早已身首异处。
谋反之事,对于核心之人岂会容得下半点异心?淳安王一边防备着她,却又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甚至不惜下血本拉拢于她,果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职位与表面的这一层身份。
不过哪怕现在暂时取得了对方的大部分信任,也不代表她真的可以松懈下来,为所欲为,若是再被看出什么怀有异心的举动,恐怕又会回到之前被时时□□的样子,如此一来,如何能将行军的消息传出去?
好在李韶是个不惹人注意的,淳安王打心底里看不起他这个女儿,不过把她当作一个会动的物件,也从不觉得她会反抗什么,因而对她是丝毫不设防。
“你看我偷来了什么!”小姑娘邀功似的向陆秋白喜道。
只见她拿出一张泛黄的皮纸,天真道:“我看上面标着好多新鲜的标记,看起来又像地图,这一定十分重要!你快看看!”
陆秋白本不以为意,接过一看,立即皱眉道:“这是行军图?”
“快还回去!”
第61章 天地立心(五)
李韶被这严厉急促的语气吓到,那一点点笑容顿时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忐忑和惶惑。
“对不起……我以为这是有用的东西。”
陆秋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了,当即和缓语气道:“这个东西确实要紧,但是你就这样拿出来,岂不是轻易就被发现了?图我看了,你赶紧悄悄放回去吧,否则被她们发现丢失,定然会戒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