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监国”,“麟符”,“公主”,这些放在太平盛世足以令人癫狂的东西,放到当下,无非是块没有肉的硬骨头。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想啃还需要有一副好的牙口……
于是众人心照不宣地将麻烦抛出去,故作姿态的观望,还自以为是对底层百姓无上的恩赐。
宋辞却不理会那些。
她就像一只毫无章法,横冲乱撞的小牛犊。
一面重权,爱钱,却也轻权轻钱。她似乎并不抱着市侩的目的,只凭借一腔本心……认准某条路,便一往无前地倔强走下去。
萧让尘向来尊重敬佩她,看着她将败局扭转,让西丘重回井井有条,心中更是以她为荣。
纵然冷傲如他,也并没有恼她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势。
他看她将时局治理的不错,抗灾的方式也非常明智,便宽下心来听从她的安排,带人前去进行封闭隔离。
无奈麾下的将士实在是太多了,照这种情况,又不能将他们这群未确定是否染病的人送去病迁所。
最后只好动用关系开启一部分空闲宅院,每日派人送去三餐,隔着门问询一番近况,尽量避免与外界的接触。
萧让尘与顾将军在摄政王府名下的一处宅子隔离,地点是他亲选的,离食肆不算太远,是她站在二楼观景台,便能遥遥瞧见院子的距离。
晨起,高挑如松柏般的金贵公子在院落内舞剑。
一番行云流水下来,衣衫沾着层薄汗,吞吐间奶白色的薄雾丝丝晕开,被日光点亮得金黄,宛若泼洒在半空中的一副画卷。
收剑,仰起头,玉宇楼阁之上,曼妙的少女正轻倚在窗旁,脸上带着俏丽的笑意。
两人同置身于京城,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边……
可当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彼此心意相通,即便远隔千里,亦如将对方拥进怀中。
回想曾经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远赴沙场,她沦陷炼狱……谁都不知能否等来重逢的那天。
现如今,他平安健全地从边关归来,大获全胜,她筹到了粮食,找到了对抗疫病的方法,一切看起来似乎不算太坏。
但结局如何?西丘会更好还是更差?待瘟疫结束后,他们在皇权下该何去何从?
没人知道。
或者说,他们也根本不想知道。
只此一刻,便已足矣。
前面两人隔空示好,看着那股一眼万年,情真意切,蜜里调油,双眸拉丝的劲儿……顾将军从后面咬着馒头路过。
看着那道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剑,幽幽撂下一句:“求偶的公鸡。”
——
没过多久,天山的道长们应邀抵达京城。
因他们常年在门派清修,不问俗世,接触不到感染源。宋辞细心的想到了这一点,提早为他们安排好了罩衣,面纱等防护,派人送到进京的第一道关卡,让他们务必认真穿戴,保护好自己。
当身着黄白相间道服,清风朗月般的道长们沿街走入视线时,半个京城都沸腾了。
许多痊愈的病患纷纷推了差事,从病迁所告假,特意来到街上,满含期望地瞻仰,追随。
“道长!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多谢道长们在这种时候还愿意赶来相助!”
“他们都是苦命的人,没能逃得出这场灾祸,还望道长慈悲,来生让他们投个好胎!”
西丘百姓信奉鬼神之说,自然发自内心的虔诚。
道士们盛世闭关,乱世下山,接到宋辞的信后毫不犹豫前来,全然不觉得是受人所求,而是将这一切奉为己任。
“信士无需客气,此乃贫道之责。要谢,便谢传信于天山的宋姑娘吧!若非她一番情真意切,我等也不会知晓山下惨状,更不会被打动,亲自下山主持法事。”
闻此,百姓们不再多言,各自垂下头,为前些天与她作对感到羞愧。
一路行至津津食肆,宋辞恭敬地远远相迎过来。
在与天山道长的问礼和沟通当中,她能察觉到百姓们态度的转变。
宋辞从未将他们的对错放在心上,更没有因分歧生他们的气。
她明白,世上所有的亲切和疏远都是有来由的。
当她能为百姓带来利益,民众便拥护爱戴她。当利益消失,变成伤害,他们便会维护自身,与她对立。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反正她又不想和谁永远相处下去,待疫病消退,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生活。
所以谁怎么想,怎么做,对她印象如何……只要不出格,在她这里就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