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地将箱子合起,落锁,宋辞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动身去寻墨风,准备与他商讨粮食一事。
议事厅内,宋辞和墨风一主一次而坐,氛围比起往常,多少显得有些凝重。
墨风不解其意:“殿下……?”
“嘘!”宋辞将食指比在唇间,示意他噤声,然后询问道:“我们还剩多少粮食?”
墨风浓眉微拧,短暂估算了片刻,回答:“最多供应十日。”
“这么快就耗完了?”
他点头:“自从朝廷拆了赈灾棚,咱们这边灾民的人数直接翻了一番。就算缩减粥米的稠度,仅供果腹,依旧杯水车薪。”
“嗯。”宋辞垂下眸沉思,口中喃喃:“看来不止施粥,更重要的是治疗疫病,否则再怎么筹粮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战线只会越拖越长。”
墨风没有随之附和,他性子一贯如此,遇事迎难而上,绝不闪躲逃避:“虽说圣上放权给了殿下,有些事做起来比从前容易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我们仍无法在十日内消除疫病。”
“后续的粮食来源,殿下有什么打算吗?”
问完,短时内宋辞没有回答,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沉默的空当……寂静,令耳边产生轰鸣。
墨风凝视着面前人,恍然发觉,原来几月间顶天立地的脊梁,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
或许她的年纪算不得稚嫩,可在许多自以为是好为人师的人眼里,轻视、不屑、鄙夷早已根深蒂固。
他们会指着她的鼻尖笑骂:乡野丫头,妇人之见!怎能担得起监国之任?
然归根究底,临危受命扭转乾坤的却是这个小丫头,不是西丘的皇帝,皇子,公侯王爷,文臣武将,学究绅豪……
除了她,西丘也再没有第二个人如此忧国忧民,毫无保留。
墨风淡漠的瞳色隐隐回温,映上几丝温情,语气略有缓和:“不然,属下带人到京城附近的雍州华州等地打探一番,看他们那里有无余粮?”
“若是没有,那就再远些,总不至于整个西丘都找不到粮食吧?”
宋辞听闻他的话,缓缓抬起眸,注视良久,重重道:“谢谢你,墨风……”
“殿下不必言谢。”墨风在此时,终于开窍似的通了几分人情,安慰她道:“于私,我是您的部下,为您分忧乃分内之事。于公,我是西丘的子民,对抗瘟疫不是您或者单独某个人的差事,而是所有西丘人的责任,我们大家都该出力,不能让您一个人担着。”
他的清醒与担当,让宋辞内心温暖火热。
触动地咬了咬下唇,她望向墨风的眼睛:“一路走至今天,我所有的遭遇你都历历在目。”
“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
墨风反问:“什么才叫值得?什么才叫不值得?”
宋辞摊了摊手,有点委屈:“就像二皇子说的那样呀!我把自己逼到这份上,逞强的要当什么救世主……到最后错也是错,对也是错,没有任何人会感激我的好,反而会永远记住我的过失。”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语罢,墨风与她对视,静静思考片刻,居然笑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以下属的身份站在宋辞身边,言听计从的任她指派。
但不可否认,近身跟着萧让尘多年,做到了亲卫军统领的位置,他也是有大智慧的人。
“恕我直言。”他轻笑笑,语气洒脱且明快:“殿下不必非要去做什么菩萨在世。”
“您可以不无私,可以不慈悲,可以不心怀天下,您只顾及好自己的感受就足够了……而这些,与善是不冲突的。”
“疫病不是您所造成,即便您不管,也构不上恶,顶多是力不从心无暇顾及。”
“既然管了,本身便是功德一件。对旁人有意义之余,不妨也为自身找一些意义。”
“若您为了功名利禄,想挣一个好口碑,赈灾便有意义。若不在意虚名,仅仅只是做了好事后心里舒坦……自己高兴,做了就做了,也未尝不可,因为高兴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他的年纪比原主宋辞要大上几岁,对话间满是柔和指引:“殿下不妨试着放下旁人,不去想他们如何评判您,只想这件事对您有无好处,愿不愿意去做。”
“愿意,那就去做。不愿意,那就不做。”
“您问我对错……这种问题,旁人怎么答对您都无关紧要。目的不同,角度不同,哪怕是同一件事同一个决定,世上也会有千万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