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殿阁与丞相就不相容。
想当初前朝覆灭,就是因为丞相专权,压制了皇权。为了避免类似的事再发生,本朝开国之初便废除了丞相之职,换做殿阁学士辅政。
殿阁学士们并无实权,只能协助圣上处理政务,向圣上提出建议。
直到三年以前都是如此。
可三年前,谢让自封为相,将殿阁的存在彻底沦为虚名。当今圣上都不再有涉政的权利,何况是直属于圣上的殿阁学士。
这群殿阁学士与谢让积怨颇深,宇文越知道,他们迟早会坐不住。
这次的事,宇文越事先也听到过风声。但他先前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是昨天撞见荀盛与谢让搭话后,才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猜到之后,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换做几天前,有人想对付谢让,无论成功与否,哪怕只是把这京城的水搅得更浑,对他都是有利的。
但现在……
他没有相信谢让那灵魂穿越、顶替身份的说法,可对方这些天,又的的确确变得不太一样。
宇文越心中烦闷,思索了一整天都没拿定主意,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到了御花园。
正好见到了谢让忽悠人的这一幕。
“幸好来的是荀盛那个傻子,要是换了别人,还没那么好骗。”谢让笑了笑。
荀盛出身世家,性情耿直,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古文人相轻,只有他,明明在科举时处处被原主压了一头,却对他没有半分怨怼。
他和原主,曾经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就连时至今日,他仍然这么轻易地相信了谢让编出来那番“先帝授意”、“另有苦衷”的说辞。
想到这里,谢让神情稍敛。
宇文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忽然问:“宋阁老,当真不是死于你手?”
“都说了,那不是我。”
谢让轻笑一下,顿了顿,又道:“但……应该是他做的吧。”
宋阁老的死书中没有细说,但除了原主,没人有动手的理由。
忘恩负义,荀盛的指责一点错都没有。
许是凉亭内炉子烧得太旺,谢让忽然有些呼吸困难。他飞快眨了下眼,抱着汤婆子站起身:“不说了,吃饭去。荀盛带来的东西我可不敢吃,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毒……”
他越过宇文越朝前走去,忽然被人擒住手腕,用力拽了一把。
谢让踉跄一下,肩背抵上凉亭的石柱。
少年倾身上来,将他紧紧按住。
宇文越身量比谢让高一些,这般靠近时,竟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低头对谢让对视,冷冷问:“你真的不是他吗?”
“当然不是。”谢让道,“都说过很多遍了,我——”
宇文越眯起眼睛:“那为何朕提起宋阁老时,你这么难过。”
谢让怔然。
他难过了吗?
他那是……难过的表现吗?
他不是那个谢让,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位殿阁大学士,甚至就连这段故事,在书中也不过是只言片语的提及。
他……有什么可难过的。
青年面容苍白,睫羽微微颤动。
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近,那清雅浅淡的梅香,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苦涩。
信香能够反映出主人的情绪,无论是兴奋,喜悦,还是悲伤。宇文越曾经标记过谢让,对对方信香的变化更是极为敏感。
那是就连谢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无处可藏的变化。
宇文越轻轻吸了口气,感受着那通过信香传递而来的悲伤,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心口针扎似的疼着。
他凝视着那双眼,笃定道:“谢让,你在难过。”
第8章
风雪寂寂,穿过幕帘的缝隙灌进来。
谢让牙关紧咬,没说话,身体却忽然颤抖起来。
那其实只是轻微战栗,但宇文越靠得极近,一下就察觉到了。
他皱起眉:“你怎么了?”
谢让闭上眼,艰难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疼。”
疼痛感来得毫无征兆,且愈发剧烈,脑内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劈开,每一根神经都被极力拉扯着。
谢让顾不得其他,弯下腰来,用力捂住了头。
宇文越似乎还在耳畔说着什么,但谢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很快在这尖锐的痛楚中失去了意识。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感觉到有人将他打横抱起,快步走出了凉亭。
宇文越来时没带人,其他宫人也被谢让事先打发走,候在附近的,只有谢让那名侍卫统领飞鸢。见自家公子身体不适,飞鸢当即就想上前帮忙。
可少年只是目不斜视,大步从他身旁走过去。
连自家公子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的飞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