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床,随便拍了拍身上落的灰:“那人们如何治理国家?”
“没有王,还有官,百姓们自己选举出来,让他们代表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为自己争取权益。”
“那还有战争吗?”
“有。局部战争一直没有停止过。”
他走到地洞中央,任凭还没有那么猛烈的几束朝阳的光亮照射到他的脸上,“嗞”声一起,烟丝初现,我就把他一脚踢回了石床:“你干什么?”
“疼痛能使我感受到我的存在。”他被我踢得四仰八叉,却也没改变自己的狼狈姿势,声音里也没什么不满。
“……我受够了。”我说。
“啊?”他诧异地望向我。
“从小到大我跟人讲道理从来都没用。李芳雨,我今天要当个大恶人。”说罢,我施展“法天象地”,一头顶穿地洞、顶碎假山,在工曹、工匠、民夫和王宫守卫等人或目瞪口呆或惊慌逃窜中现了身。
被我塞进肩头蓬松的白发间、耳后处躲避阳光的李芳雨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就让白毛鬼的名声遗臭万年吧。”我说。反正瞎取的。
零星的箭羽射到我的毛毛上,被我轻轻晃动身体卸掉了力,憾然掉落。
也有射向我的眼睛的,被我赶蚊子一样挥开。
我像小时候踩蚁穴那么恶劣地把地洞踩了个稀巴烂,只剩深坑,又去没人施工的宫殿把房顶给人端了,抽出梁柱放在地上当棍儿弹,攻击目标是另一处宫殿。
“砰——”
“哗啦啦——”
砸的差不多了,我说了句“吾乃白毛鬼是也”,转身就走,没有人敢拦在我面前。
李芳雨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等我出了在建的行宫范围,走上官道,沿途闹得人仰马翻,他才在耳边问我:“你要去哪里?”
“去开京,杀你老爹。”
“什么?!”
华国的南朝宋宗室刘义庆曾广集门客,编写《幽明录》(也叫《幽冥录》或《幽冥记》),里面提到人死为鬼,鬼死为聻(jiàn),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夷死为微(极小),微死无形(彻底消散)。
我本来只见过鬼魂,还没见过后面的几种,今天就见到了聻(jiàn)。
是李芳雨。
一听我要动他爹,他就急了,从我耳后的头发里钻出来,在我要伸手抓他的时候像虱子一样在我背后飞快移形换影,身处我的视线范围之外,我动作不够灵活,他就这样让太阳把他活活晒死了。
最开始我闻到了人体烧焦的臭味,过了大概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伸出的手往后摸到的都只有粉末了。
作为聻(jiàn)的他从我背后飘到身前:“原来没了那身皮肉反而不痛苦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吓唬你的,我没想杀你爹,就是想让他在危急关头向你求救,暴露出更多丑态,让你觉得不值得为了那么一个人愚孝而已。
我想说变成聻(jiàn)也没关系,我去找和尚给你超度,不至于胎都投不了,变成孤魂野鬼,被人觊觎仅剩的能量。
但是我说不出口。
现在我知道魔鬼柳送我丘比特金箭,却给我找了一堆麻烦还不被我接受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了。
此刻我连存在于此地都觉得是多余。
他反倒很平静,甚至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我杀孽太重,怕是要去九殿平等王陆游那里受几百年刑法之苦,等所有被我所杀之人都投了胎,我才能去十殿转轮王薛礼那里排队投胎了。
“既然和你前世不在一个小地狱,那岂不是没有人情关系可走?哈哈哈哈哈……”
很过意不去,我心情沉重地道:“我上一世也是人,不是牛头鬼,也没去过寒冰地狱。”
阴间使者悄然出现,看着我巨大的身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没关系,即便你撒了谎,那个谎也很有意思。”李芳雨问,“我走之前,告诉我你的名讳。”
“我叫李俊秀。”
“我叫李芳雨,芳雨,取德行润泽万物之意。”
“好听。”
“后会有期。”李芳雨跟在陌生的阴间使者身后,走得洒脱,临走前留下一句,“每日饮水上千升,吃鸟兽肉百余斤,身量怎么没见长?”
又没吃你家大米。我:“……后会有期。”在阴间受刑赎罪什么的,该不会改名叫朴重吉当阴间使者去了吧?所以还记得我……能吃。
不不不不,我小时候朴重吉对我态度挺一般的啊。
嘶,想不通。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我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不应该呀。
我甚至都想到我穿越的是平行时空,这里没有那三个谪仙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