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客厅、阳台、窗台……凡是有门有窗的地方都站了一个田禹治,有的双臂大张、有的双臂抱胸、有的手上还变出了一根木头戒尺挥舞得“呼呼”作响……百人百态,吵闹得很。
我从储物格子掏出一张街景图,施展“缩地成寸”,光华过后,一脚踩回原地。
沙发上的师母徐仁静手持照妖镜,慈爱地看着我,笑笑。
镜中映出我那张英俊的脸庞和一身柔软的白色毛毛,正是被她定摄住的牛妖本相。
“啊——”我发出绝望地叫喊。
早知道去找神仙“黄顺范”了。
至少他用口传,通俗易懂,不多教。
这天晚上只是我悲惨学道生涯的序幕。
回到家中,我寝食难安,做梦都是曲里拐弯的繁体字、纂体字、多字重叠;到了公司,看公司文件都觉得电脑屏幕泛着老旧和暗黄,恰似记载着道术的古籍;跟金怡景和设计师讨论新专辑封面时,脑子里也都是符纸的制作方式和蛋壳、稻草杆、蛋白的配比。
田禹治那个家伙,功力高深,早就到了能虚书掌心甚至凭空画符的地步了,而我还在无涯学海里挣扎。
就这样浑浑噩噩学了一个多月,很快,夏天到来了。
我不在状态的样子谁都能看出来,于是卓秀浩招呼我周末和他一起去金光日位于京畿道坡州市的地盘玩耍。
盛情难却。我也想看看他和金光日合作的是什么项目。
“阳光农场”。从首尔到坡州,开了半小时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看着那个招牌久久回不过神。
我以前老说金光日是大财主,大地主,那是开玩笑的啊!
“这地方不错吧?离首尔近,离奥特莱斯近,离HEYRI艺术村也近。”金光日介绍说。
“啊,是是。”我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阳光农场”。
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更何况从首尔到板门店的统一路要经过坡州市中央。”
坡州市是南北交流的要地没错。但你一个已经假死脱身的人,考虑这个干嘛。生在金家,形成本能了?我无法停止我的白眼。
金光日作为东道主,带我参观了温室里的西瓜和室外的李子、芒果、柠檬、百香果等各种夏季成熟的水果,并且让我上手享受了一把采摘的乐趣——只是采摘,没有品尝,我还在清水辟谷期。
听我说我在辟谷,卓秀浩很新奇:“有用吗?”
“我不知道,反正目前不饿。”
金光日凑近了看我:“没有口唇发紫、神志不清,看来还能饿一段时间。”
“喂!”你想我点儿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眼角那颗小痣动个不停。
“很好笑吗?”
“嗯。”他点点头。
“那你慢慢笑。”我把篮子往他身上一甩,去了之前走路经过的室内充气游泳池。
这样的游泳池“阳光农场”里有好些个,我找了一个里面没人的,外套一脱就往里一跳,溅起无数水花。
凉爽!以各种泳姿胡乱游了一会儿,我突发奇想,既然普通人看不到我一身白毛的样子,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尝试控制牛妖的“法天象地”?
我抖擞精神,将背部和双臂考上游泳池边缘,努力想象自己膨胀时的感觉,一个劲儿憋,没一会儿,泳池里就“咕嘟嘟嘟嘟……”浮起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泡泡。
放屁了。我脸一红,立马扶着边缘爬了出来。
“噗。”
有人!
我闻声望去。
一个样貌平平、鼻梁从驼峰处微微向下弯曲的青年男人斜倚着门:“小牛,你烧开水呢?”
他身上一点妖魔的气息都没有,但能看到我作为牛妖的样子,我问:“你是道士吗?”
“不是,我是貘,准确地说,是貘的皮做成的屏风化成的妖(算是物怪的一种)。”他自我介绍,“虽然传说中的貘能消除瘟疫,是吉祥的代表,但有时候人类就喜欢把吉祥的东西以利己的方式独占。你说是吧?作为人,你很漂亮,作为牛,你的皮毛也很漂亮,要当心了。”
“……谢谢提醒。”有旁人在,我顾不得擦干水分,快速穿上衣服裤子,把充气游泳池的水放了。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我不想膈应人。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他说,“你师父田禹治说你最近睡眠不好,让我来帮你一把。”
“怎么帮?”
“你睡一觉,我会把你的噩梦都吃掉。”
我正色道:“谢谢你,但不必了。”
“哦?”他有些意外,“我能知道原因吗?”
“能。”我说,“好梦,噩梦,都是我的,它们是我日常生活和记忆的反馈,我害怕它们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获取,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