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我相信是真的。但到了后来,怎么就变味了呢?学业当然很重要,奖杯奖牌当然很重要,第一名当然很重要,但是有他本身重要吗?您有注意到他啃指甲啃到鲜血淋漓吗?想想密室里的一堆奖杯奖牌,他已经比99%的孩子要优秀了啊!
“从一开始他犯下大错的时候,您就不应该只想着掩盖,他之所以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您都会为他掩盖,哪怕是为了您和您丈夫的名声。
“他只是没料到,到后来,您连他的存在都要一并掩盖了。”
在我的连连发问下,孔美慈崩溃了,她大吼:“你闭嘴啊!”
我没再说话。
她浑身颤抖,深呼吸了数次,才道:“我是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我不能让他再错下去,所以我捅了他。
“我,我也没想到他会因此……俊秀,当姨母求你了,不要管这件事,好吗?我和他爸爸要是坐了牢,谁来照顾他啊?”她弯腰驼背,双手合十,朝我搓动。
我说:“抱歉,我做不到。你不用怕他没人照顾,我会一直让他维持现状,直到他的躯壳走向终结。”
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嘴里说着:“对不起。”再次朝我冲上来,将瓶子挥向我!
“哗啦……”我一抬腿将瓶子踢到地上,撞得粉碎。
接下来她状似疯魔,不停从室内找杂物扔我,我躲得过,白熙成躲不过。
没过几分钟,这间屋子就响起了尖锐的、呼吸机和心电图机的蜂鸣警报声。
孔美慈放过了我,扑向她失去生命体征的儿子:“啊啊啊啊啊啊——熙成!熙成啊——”
白宅之外,警方的警笛渐渐逼近。
……
在我去白家之前,因自卫而失手杀掉里长、连夜离开加英里的都海秀已经被我派去的人找到并劝说其自首。
这件事比我想的容易。她是心疼替自己担下罪名被警方通缉的弟弟的,而且心怀愧疚,日夜不得安宁。在我承诺会请律师为她争取正当防卫的判决后,她就答应了。
她在电话里说:“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无论事发当时我多么的六神无主,我也不应该任由贤秀替我顶罪。当时不清醒,不代表后来的日子不清醒,我不想再自责下去了,自首才是解脱。我的弟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比我,比任何人都应该获得正常的、美好的人生!”
虽然她的自首迟了一点,但事态并没有扩大到无法挽回。白满优和孔美慈夫妇也终于在儿子死后展现了一点善念,说都贤秀是被他们威胁才顶替白熙成去服役的,还交代了白熙成藏匿受害者指甲的地方,证明他的清白,使他免于被军事法庭追责——好吧,我承认,李家在其中使了点力,还顺手端掉了一个贩卖人口的组织,救下了郑美淑等人。
都贤秀的人生回归了正轨,接下来可以重回校园读书,或者做其他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没想到会在放学后的校门口看到他的身影。
“我姐姐坐牢了。新闻里、网页上到处都在讨论她和里长,很有多话非常下流。我就是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愿意去顶罪的。你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恶意有多大吗?”他说,“你把一切都毁了。”
“不,”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姐姐愿意去自首吗?不止你想保护她,她也想保护你。你怎么忍心看她沉溺于愧疚之中?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最好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你不能替她做选择。”
他一愣。
我正要钻进车里,他叫住了我:“喂!你认识一个叫徐文祖的人吗?”
我直起身体:“认识。”
“他叫我传话给你。”
我听着。
“俊秀啊,”他模仿徐文祖的语调说,“人要有边界感,请尊重我的边界感。如果你妨碍我的创作,那么你就会成为我的作品。”
我问:“说完了?”
他说:“说完了。”
“那再见。”我弯腰钻进车里。
都贤秀在车开走以前问我:“那家伙说的创作,是指找人在营房里给我下马威、踩碎我妈妈的录音磁带、害我跟人打架,然后打电话诱导我的思想吗?”
我:“……”
都贤秀笑了,狭长的丹凤眼一眯:“那算个狗屁的创作!按照他这种方式创作出来的作品,通通都是一个模样——不会理智思考、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垃圾!徐文祖,就是个只会批量生产暴力应声虫的、永远无法获得艺术进步的垃圾!”
我:“……”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我给他鼓掌。
看破真实!勇气可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