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怔了怔,他反手握住了正紧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生怕弄疼了她,他放轻了力道,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手背,一边一根一根地将她紧握的手指松了开来。
还在梦中的茜不满地嘟哝了几声,手再度虚虚握起,却因未曾握住想要的东西而皱起了眉。
强压着心中的不舍,赖久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身侧,不敢再多看一眼,起身退到了廊上。
“嘻嘻,神子大人似乎很依赖您呢……”小桃轻笑着上前接替了他的位置,将薄被盖在茜身上。
依赖……吗?那只是神子殿下一向对八叶的信赖而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只是……
被侍女逐一放下的垂帘,在风中摇摇曳曳,阻住了目光,阻不住的……却是心啊……
一帘之隔的寝殿之内。
茜静静地躺着,衣领中有形如樱花瓣的薄薄光点在闪动。
“请……请帮帮我……”细如蚊蚋的女子声音极近又极远地在耳畔响起来,带着淡淡的哀愁和怯怯的渴盼,让人不忍心拒绝。
——你到底要我帮什么,为什么每次都不说出来呢……
“您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一直都听得到啊,最近每天在别人睡着后就开始在耳边哭的,不就是你吗。
“我是不是造成了您的困扰?”
——除了睡眠不足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困扰就是了。
“请您原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继续说着,“可是……只有您能帮我……”
——呃,为什么只有我?
“因为,我是秉承着您的……而成形的啊。”
——我的……什么?
随着这句问话,在原本虚无的识海之中有什么渐渐地浮现了出来,仿佛吸收着四周的气息般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身着樱袭华衣的少女,乌黑的长发如丝缎般柔顺地铺开在身后,手中展开的桧扇遮住了大半面容。
“请帮帮我……”遮面的桧扇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清丽容颜,略带哽咽地说道:“正如您所见,我已不是这世上的生人了。”
即便如此,眼前的这一位也并没有怨灵的气息啊。自从来到了京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和怨灵打交道的茜,很确定这一点。
“我的名字是……梨洛,不过,关于自己的事情能想起来的也只有这个名字而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来自何方,不记得曾做过什么……”
——那不是很寂寞吗?
“不。”少女微微侧转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忽地展颜一笑。
“一点都不寂寞啊……即使忘记了自己,可我还记得他……他在樱树下等我的样子,他挥舞着刀剑的样子,他护着我的样子,他受伤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他笑的样子……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
随着少女的诉说,某个人影忽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茜的脑海中……那些片段竟也是如此鲜明地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啊……
“所以……我想见他……我想见……”少女脸上现出一种既甜蜜又羞涩的神情,仿佛将思念化作实质一样,从唇间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清司。”
——清司?只有……名字吗?
“嗯。”
——或许可以请鹰通帮忙调查看看,治部省应该是有京所有人的户籍的吧。
“不,请不要!”少女忽然慌乱起来,“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可是我总觉得清司的名字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绝对不能……”
——那么,我要怎样做才能帮你呢……
少女沉吟片刻,“和歌……”
“还没有头绪吗?”大内里的检非违厅中,身着深绯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俯伏在地的数名下属怒吼着。
“属下无能!”众人诚惶诚恐地将头伏得更低。
这样没有实质内容的回答显然完全没法平息上位者的愤怒,中年男子咆哮得更大声了。“你们这群废物!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要近卫府的人出马才能解决吗?”
说到激动处,他抬脚便将最前方的几人踢倒在地。
被踢之人立刻翻身而起跪伏在原处,偷偷以眼神交流着某些只可意会的讯息。
在检非违厅咆哮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时任检非违别当的藤原为良。藉由家族之力在四十岁左右才升至正四位下的他,是说不出有什么才干却也不能说是无能的平凡官僚。
由于今上时常将疑难案件直接交由左近卫少将或右近卫少将去秘密解决,无形中检非违厅被置于了某种尴尬的地位。因此整个检非违厅可说对这两位都没什么好感。但居然就这么不顾后果地当众抱怨起来——看来这位别当大人这次着实是被逼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