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通,你来了啊。”
“打扰了。”鹰通笑道,说话间已走到了友雅的身侧。
“会在这个时间来找我,多半是为了那名自称为梨洛的女子吧。”在那一位神子殿下身边突然出现了不知其所来的神秘女子,不进行调查的话就不是鹰通了。
“是,式部省中果然查不到相关的资料。”虽然事先猜到多半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仍要切实查询过才能下结论,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延至今日方来。
友雅点了点头,既然式部省中确实查不到“梨洛”的资料,也就是说这个“梨洛”的身份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猜想了吗?即便那是他今生绝不想再有接触的一种身份,也不得不……
他脸上浮起一丝讥嘲的笑意,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人生总是这样的不由自主啊。
鹰通凝视了友雅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友雅大人,请恕我直言,您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友雅却并不答他,反问道:“鹰通,以你看来,那名女子会是什么人?”
鹰通不假思索的答道:“气度尊荣清华,仪态举止高贵优雅,便是公卿之家的贵女也多有不及……”
他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吓了一跳,便是公卿之家的贵女也多有不及……那岂不是说……随即又皱眉道:“应该不会吧,式部省也是有……的记载的啊。和宫的资料您也是看过的。”
友雅微微颔首,“确是如此,但是……”他忽地轻笑了起来,“……式部省中不是也找不到敦尚亲王的记载吗?”
鹰通脸色大变。
敦尚亲王是先帝一母同胞之弟,原本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子,却在四十年前因某种不曾公示的缘故,不但被削去了位号流放至播磨,名号更是在宗室谱牒中被抹得干干净净。
时至今日,年轻一辈的入宦之人几乎已无人知晓这位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的亲王殿下了。他也只是曾经听父亲大人酒后失言无意中说起过,习惯性地记了下来。
心念一转,鹰通立时又想到了另一件曾让他大惑不解之事,两相对照推敲,突然明白了过来。
“友雅大人,那梨洛,想必是先帝之女吧。”
友雅讶然看向鹰通,虽是知道这人迟早会发现真相,但没想到竟是如此之敏锐呢……
“那日在土御门宅长廊之上,她唤的‘少丞大人’,其实是您吧。最初在神子殿下身边之时,她连我等的姓名都不知晓,更遑论官职了。我原本也想过,是否可能是神子殿下曾经告知过她。”
鹰通唇边露出一丝浅笑。“不过神子殿下只怕至今都不知道我等在朝中是何职位。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她并非认识八叶,而只是认识八叶中的您——友雅大人。”
鹰通顿了一顿,见友雅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大家都以为您一直在左近卫府任职,包括我在内。但是其实您在到左近卫府之前——也就是十年前——曾经任职式部少丞吧。”
十年前……
随着鹰通的话,某些已经被遗忘了很久,久到友雅几乎可以告诉自己那是不曾发生过的记忆,翻翻搅搅地自他的心底浮了起来。
“友雅,我添了一个弟弟呢,居然长得比我漂亮,真是很过分啊。”
“友雅,哥哥待我们很是亲厚,可是母亲总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友雅,以后我不能再出来见你了。父亲大人去世了,本家的人多半要送我去出家。我和妹妹总得去一个,她已有了两情相悦之人。”
“友雅……”
“友雅……”
“友雅……”
……
心口的位置隐隐痛了起来。
谁能想到呢,所谓的母亲,所谓的哥哥,所谓的弟弟……以及所谓的妹妹……竟然是那样的存在。
清子内亲王殿下……
友雅微闭了双眼,唇角略弯,竟是径自笑了起来。
“友雅大人……”鹰通有些迟疑地轻唤。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友雅。相识数年来,脸上始终挂着浅浅温和笑容的左近卫少将大人,此时笑得竟是如此……苦涩痛楚。
友雅却轻描淡写道:“我亦是如此猜想,那梨洛多半是先帝之女,身死之日看来大约是十年前,却不知为何并未入那六道轮回,反倒成了现今这般模样。”
或许与被从宗室谱牒除名一事有关,只是这样一来,事涉皇室秘辛,调查起来可就棘手多了。鹰通轻叹了一口气,默然看向庭院。
如同有实质一般的清雅香气,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身周,在这庭院之中,目光所不及的某处,一定是正盛放着如瀑的藤花吧。
夜色正深。
土御门宅的寝殿之内,茜怔怔地抱膝而坐,平日里清澈灵动的双眼中早已布满了血丝,眼圈下也有了淡淡的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