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道浅浅的水痕。
他一边伏在桌前瞄准,一边沉沉问道:“还不睡?”
分明背对着她,周维扬的语气倒是很肯定。
棠昭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咚的一声。
红球落袋。
他说:“听脚步。”
他敏锐到让她诚惶诚恐,棠昭迟疑了几秒,又往下走了走。
一屋暗灯,把球室照得昏昏,屋里有三张桌子,擦得都挺干净的,剧组的设备整整齐齐架好在里面,明天就能直接拍了,省得再花时间折腾。
地下没有地砖,是水泥,棠昭粗略打量一眼,很原始的一间屋子。
他的矜贵装束,气质容颜,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怎么一个人在这玩啊?”
周维扬一边俯身打球,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她:“深山老林,我抓谁来陪我玩?”
“……”
棠昭没再问了,举了下自己的剧本示意:“我过来练台词的,在这儿有感觉一点。”
他也没看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这语气等同于,随你便。
棠昭找了个沙发坐下,沙发靠墙,头顶有窗,窄窄的,但她隐约能看到阴云密布的天,透下一点浑浊的月光。
“你从酒店回来的吗?”谁也不说话,气氛就有点尴尬,棠昭是怕尴尬的人,就随口跟他聊两句。
周维扬说:“为你来一趟,把你扔这儿算怎么回事。”
棠昭脑补了一出他在酒店忙忙碌碌地找她、但没找到,又匆匆赶回来的画面。
啊,还骄傲得不行,不肯承认是他被她丢了。
她失笑,然后说:“你也蛮有意思的。”
棠昭真的坐那儿背了会儿台词,但很快发现她受到了周维扬对她的严重干扰。
其实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打球而已。
可是他的身影出现在她余光里,撞击的声音落在她鼓膜上,细枝末节的存在感并不强烈,但很折磨人的思绪,让她五分钟背不完三句话。
棠昭又抬眼看了看他。
周维扬穿件衬衣,薄薄一件,质地轻软,还是黑色的,她看着都冷。
温盈羽常常用性感这个词来形容他,棠昭本来只当耳旁风,但是听得多了,就容易给她留下能自动关联的印象。
一个男人怎么跟性感这个词产生关系呢?
她时常觉得他的确是有些变了,说不上哪里变了,一个高中生,或许多一点担当,一点能力,一点责任心,外加一点性感,就成了男人。
棠昭不禁问:“你平时也穿西装吗?”
他说:“早上工作去了。”
“什么工作啊?”
周维扬想了一想,蛮认真地跟她聊起来:“明年计划两个S级的项目,一部动画电影,还有一部仙侠剧,仙侠是上个季度帮谭欣谈下来的IP,这部戏拍完你去看看,要是觉得合适就接,不喜欢演电视剧的话,我也不强迫你。
“不过说实话,这两年电影市场有点儿消沉,一直出不来好剧本,实在挑不到合适的戏的话,我不建议你太执着,等候时机也很重要,人的运气好坏和大环境也有关系。”
“……”
她就是顺势搭个茬,没想到周维扬跟她来真的。
他讲起工作就滔滔不绝,能跟她规划到天亮似的。棠昭笑了:“真好啊,还有的挑呢。”
周维扬用巧粉擦杆,倚在桌前,看她一眼。
棠昭显然不想深更半夜和他商讨这些,她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了,但想起什么,又问他:“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是说回北京。”
“看你意思。”
“……嗯?”
他说:“你想我多留几天就留几天,你不想我明天就走。”
棠昭嘴角抽搐一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那我希望你尽快走啦,这深山老林里待着别委屈你了。”
话她是真心实意说的,但是跑到嘴边怎么跟阴阳怪气似的,棠昭正琢磨着怎么找补两句。
周维扬忽然笑了下,桌上的吊灯昏昏浊浊,他灯下的视线倒是澄澄澈澈。
“心甘情愿的事还谈委屈,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吧?”
棠昭轻愣。
心甘情愿……
从他口中吐露的一个词,又到她唇齿之间迂回缠绕一圈。
周维扬回过身,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三角框摆球。他看起来也有点疲倦,不打算接着玩了。
“你讨厌霍桉吗?”棠昭忽然问他。
周维扬语气平静:“有些事,做不到掰开来让你看得一清二楚,但你心里要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