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这样,旁人跟她搭话,她还是会温和地笑一笑。
长大以后,笑就不光是因为开心了,还因为礼貌,因为要亲切,要让镜头外的人舒服,表情就成了需要修正的一环。
因为疼痛或失落而皱起的眉心,因为难过伤心而泛潮的眼波,因为犹豫而紧压的嘴角,都是要被摒弃掉的多余表现。
不管遇上什么事,笑一笑就行。
温盈羽回头看着后面的人,说:“周总这么闲啊?还跟我们一块儿拍戏。”
周维扬懒得搭理她。
棠昭也瞧一眼后视镜。
斜风冷雨拍在窗上,后面坐着一尊大佛,正戴着耳机开电话会呢。
耳边飘过温盈羽的一句话——
这样的人很有原则,你不觉得吗?
棠昭好想笑。
真有原则啊……
语气再坚决,第二天也能变卦。
温盈羽又凑到棠昭面前问:“他陪你来的?”
陪这个字,太暧昧了。
棠昭摇头,跟她说:“我没有经纪人,他说我的事情他全权负责。还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想,今天在机场碰到他时,周维扬怎么跟她解释的。
“有些人居心叵测,大灰狼虎视眈眈,嘴都张开了,小白兔还在……”
见她想得费劲,温盈羽接上一句:“还在玛卡巴卡?”
棠昭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傻,反应慢半拍。”
她笑了,“差不多吧,不过谁是大灰狼啊。”
温盈羽扭头看一眼面色平静的周维扬,又看一眼他旁边同样很平静的霍桉。
最后看回棠昭脸上,戳她脑门:“你果然在玛卡巴卡!”
“……”
棠昭眩晕。
开机的地方在一个山脚,山上有古刹,庙宇森严,被青烟拢在其中,隐隐传来低频沉缓的钟声。
车子停下,车里几个演员挨个下去。
周维扬的电话也打完了。
他看了眼棠昭的方向,她好像是睡着了。
旁边人纷纷起身,她也坐着没动。等人散光,周维扬到她身边,看一眼她苍白憔悴的脸。
不止是睡着的问题。
“你怎么了?”
他稍稍折身,手撑在她座椅靠背,仔细去看她低下头时的神色,“不舒服?”
棠昭睁了眼,强撑出一个笑,说:“只是痛经。”
痛经?
他没见过她痛经的样子。
周维扬不觉蹙了眉,稍加思索:“以前不这样。”
听他不经意地说起以前,棠昭的心口像被插上了一把针,尖锐的刺痛,来势汹汹,让她发不出一点哀鸣。
她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那一年在故宫的雪里,她跳了很久的舞,他过来帮她披上一件衣服,揉着她的脑袋说:不拍了,没关系,我说了算。
他为她顶撞了爷爷。
她的老师凑过来,小声地说:他在心疼你哎。
就是这样的眼神,她忘不了的。
是心疼。
周维扬对她,居然还有这种情愫吗?
棠昭说:“没事啦,我不严重,过会儿就好了。”
周维扬接着又问她:“你吃什么药吗,缓解一下,我去买。”
他的身子压得低了些,为了跟她说话,迫近到挡住了她眼前稀薄的天光。
她只看到他清澈得不再能藏住心事的眼。
棠昭想看一看窗外在翻箱子的徐珂,但被周维扬的手臂遮住视线。
她抬手把他手扫开,也一同扫落他碰壁的关怀。
她还是习惯他冷落疏淡。
他这样子,突然让她觉得惴惴不安。
“周总。”
每一次喊他周总,字正腔圆,掷地有声,都作为划清界限的标志。
生疏得要命。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和你签长约吗?”
棠昭轻轻地出声,她就这样清清柔柔地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周维扬在她平静的眼神中,徐徐地松开了眉心,也松开了紧绷的情绪。谈不上释然,他只是顿悟了自己的越界,在警钟里褪去了一抹温情。
他再清楚不过。
她要让事情在她的可控范围内,要把这把衡量距离的尺握在手里。
她需要看到一切清晰可见的时间、距离、警戒线。
不能让任何抽象的情绪涌动在他们之间。
一定要丈量分寸。多一寸,进一尺,都不可能。
小白兔早就不是小白兔了,温温柔柔地给人递最尖锐的刀子。
周维扬站直了身子,没再靠近,但仍然看着她,冷静地解释:“力所能及的事,该做我就做,没必要这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