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她都是熬好一大锅放在灶上,无论什么时候端上来都是温热的,口感绵密,可手上这碗明显火候未到。
“蒲大夫说我这汤里放的材料与她那方子相冲,非让我重做,还从厨房收走了一大堆东西,可我这里只放了酸梨、红枣和饴糖啊!”
她瞧了瞧身后没人,又悄声说道:“公主,我瞧着她的脑子还是没好,还是请李太医过来看看才稳妥。”
幽州一事不了,怕是什么大夫都进不了碧霄院,景阳莞尔,并未说出实情,只道:“你忘了,你那时伤的那么严重都是她看好的呢!”
秋芜一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
“蒲大夫人呢?一别数月,我想和她说说话。”
秋芜反应过来,“她拿着厨房那些东西去了远香阁。”
景阳“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稍晚些,蒲寻端着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来来来,一日三次,吃上五天,保管药到病除,那时你就该知道我的医术名不虚传了。”
景阳忍着苦涩乖乖喝下,抬眼问道:“蒲大夫,我这是心病还是人为?”
她打小就不爱生病,原以为这是心病,可蒲寻的一番行为让她起了疑心,尤其在她问出这句话时,蒲寻的神色极其不自然,更加断定了她的猜测。
蒲寻顿了片刻,权衡利弊后,坦言道:“是如冰做的,跟我喝了五年的汤药一样,死不了人,只是会让神智混乱而已。”
“而已?”
景阳重复着她的话,气息微弱的像快断了一样,“蒲大夫觉得此事不大,是因为它不至于要人命,还是你糊里糊涂的五年可以轻易原谅?”
“可是你父亲杀了她全家,而她并没有想要你的命。”蒲寻不由提高了语调反驳。
景阳看见她眼底浮现出的幽幽仇恨,随即一怔,勉强撑着的身子彻底倒下。
许是蒲寻看她的模样心软了,又软声道:“我知道你与此事无关,不该迁怒于你,我已经跟如冰那丫头说了,她不会再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来,喝药吧,喝完药就好了”
寥寥几句话语,蒲寻从未说过她自己,但景阳已从话中听出她也有怨。
是啊,冤案未翻,惠帝死了,他们的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延续在他的儿女身上,杜如冰如此,蒲寻如此,杨清亦是如此吧?
那杨清跟她在一起时,该是怎样复杂的心情?
她偏过头,不想面对蒲寻,“放那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蒲寻意识到她的话不妥,道了歉,转身走出屋子。
门扉合上,将余晖关在门外,只片刻的停留,余晖并未带来温暖和光明,反而显得屋子愈发的幽暗,明明快春天了,可她怎么觉得比寒冬腊月时还冷?
景阳拢了拢被衾,待暖和些,才起身喝了那碗汤药,苦涩的气味沿着喉咙蔓延开来,连心里也苦苦的。
他们对彼此的痛苦都能感同身受,唯有她,只能独自吞下所有苦楚,还要感谢他们宽宏大量,没要她的命!
景阳觉得实在可笑。
俄顷,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一听这稳健的步伐就是男子的脚步,毫无疑问,定是杨清的。
景阳慌忙躺下,侧过身,佯装熟睡,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清凛的松香环绕周身,时间好似静止了般,屋内静悄悄的。
杨清看过不知多少次她熟睡的模样,如何看不出来她没睡?
见她执意不肯见他,似要一直装下去的架势,他起身离开,可脚下一顿,犹豫片刻后,艰难问道:“景阳,我们不和离好不好?”
榻上的背影清冷孤绝,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
杨清俯身,气息落在她的脸庞,樱桃般娇艳红嫩的嘴唇微微翘着,让他鬼使神差的轻轻啄了下,榻上的人微微蹙眉,悄悄吞咽了口水,落在杨清的眼里,他知道她又恶心了。
他心里一阵阵疼,不明白他为何会让她这么恶心。
他忍着躁动的欲望,不再碰她,“我不是不能和离,而是我同意和离后,你能去哪里?你一个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连生计都成问题。”
从前她过得再不如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她不是公主了,过去养尊处优的日子回不去了,和离之后,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况且,瑞王和三公主还密谋着篡位之事,谁也说不准盛国哪天就变了天!
“你留在这里,若不想我碰你,我就不碰你,不想见我,我就离远些,府上的尊荣和金钱都有你的一半,你可以任意挥霍,我不会过问半句,只要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