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浔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瞧那位抖得和筛子似的老董,眸色平静至极,冷淡到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良久,他缓缓笑了声,笑容没什么温度,“你倒是愿意抬举贺庚戎,有这心,不如当面和他说。”
贺庚戎如今患病在床半身不遂,更是被贺氏踢得干净,任谁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包厢内气氛冷凝,谁也没敢说话。
贺浔本就心不在焉,这一遭,越发没了兴致。
丢下手中的餐布,贺浔起身离开,楚尧紧随其后。几位老董见他站起,除了那位已经没了魂儿的,纷纷站起送人。
开往贺氏的布加迪上,楚尧看了眼后视镜,暂时打住了同贺浔说贺榆书回国的想法。
贺浔靠着座椅,手中搭向车窗,阖眼捏了捏鼻梁。
这些日子,他休息的时候不多。贺铭礼入狱,留下来的烂摊子一大堆,再加上延水县的项目跟进,基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可过。
贺浔还记挂着黎月筝,心不在焉是常有的事。
脑子里总是想起那天在医院的场景,黎月筝哭的厉害,眼泪湿了他的衬衫。也想起在筒子楼,黎月筝出神地盯着那个已经发黄的挂历看。
无数次想问黎月筝当初离开的理由,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没了说出的欲望。
管她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以后她能在自己身边就好。
这样想着,心里那股想见黎月筝的欲望有些克制不住。
他拨通了电话过去,嘟声很长,他耐心地等着,想着如果不接就算了。
终于,在电话自动挂断前的前几秒,嘟声终于停止。
听到黎月筝声音的瞬间,贺浔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从方才拨出电话时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可是很快,他的心脏又因另一种忧虑揪了起来。
黎月筝声音模糊低哑,紧跟着还咳了几嗓子。
眉头紧紧蹙气,隐约察觉到她可能是生病了,问上一句,还没个准信。对方冷冰冰一句有事吗,把他的关心打了回来。
那时贺浔在想,他可能真的是该的,活该被她耍着玩儿,牵着鼻子团团转还没个教训。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贺浔想要去看看她,却兀地想起桩事。
黎月筝现在是有男朋友的,搞不好他在这边担心记挂,人家男友正在边上端茶送水。
哪里有他的份儿。
能以什么身份去?贺浔甚至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
不过他还是没把念头彻底打消,拐着弯儿地问她家里有没有别人。或者说,拐着弯儿地问她家里有没有岑叙白。
也就是现在黎月筝脑子迷糊着,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防备都没有,才能让他趁虚而入。
站在黎月筝家门口的时候,贺浔对着冷冰冰的门板,想要敲门,突然自嘲地冷笑了声。
鬼鬼祟祟还要背着人,和偷.情一样。
贺浔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心里涌上来一股无名的怒火。
原本曲起准备叩动门板的指节收了回来。
反正不光彩的事儿已经做了,也不介意再没有下限一点。
他指背往密码门锁上一拨,想了想,输了一串密码。
“滴——”
门锁成功开启。
贺浔唇边微微扬了个弧度。
她是变了,不过也有没变的地方,至少所有密码都一个样这事儿一如既往。
屋内的窗帘都拉着,房间很黑,没什么光亮。
房间门紧闭着,贺浔进去的时候,黎月筝还在沉睡中。贺浔放轻了步子,小声往床边走。
手机掉落在地上,许是刚才意识不清挂电话后没来得及往床头上放。
贺浔把手机捡起来,小心地搁在床头柜。借着窗外皎白的月光,他低头看着黎月筝。
黎月筝睡得很沉,两条胳膊露在外面,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额角的发丝都被打湿。或许是难受的很,两条眉毛微微拧起,嘴唇发白。
那单薄的身体陷在床褥里,看起来没什么重量。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孔,贺浔注视了半分钟,轻轻叹了口气。
他倾下身子,单腿跪在地上,一条手臂搭着膝盖,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
湿淋淋的,不过应该是吃药出了汗,没有那么滚烫。
贺浔松了口气,动作小心地把黎月筝的两条手臂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后才出了房间。
长夜漫,黎月筝被梦魇纠缠,睡得并不好。不知又过了多久,才从梦境中悠悠转醒。
头没那么痛了,不过眩晕感依旧。她摸过手机,眼前朦胧,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刺白光亮中看清时间。
已经快晚上九点钟了。
黎月筝在床上缓了会儿,才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