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我回答他并且努力睁开了眼睛。
这件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很难办,因为两只眼睛都像是有胶水。
“这里一直都只有你吗?”
年轻人问我。
“我不记得了。”
我低声回答并勉强抬眼去看他。
但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太困了,所以才会看出这样的影子来,我闭了一下眼睛,低下了头。
他以为我快睡着了,关心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能帮你什么?”
我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沉睡。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就是待在这里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一样,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他们离开这里比待在这里安全。
因为我不能保护他们,还有可能伤害他们,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是我伤害了他们,就算知道了,也许会以为我是发了疯。
发疯并不是真相,这对谁都不是好事。
他们离开这里我应该感到高兴,但是我高兴不起来,我再次感到一阵失落,就好像有人挖空了我的心脏。
我是个机器人,我低头打开了自己的胸腔检查我的机械心脏这里面没有血液,只有汽油,黄色的粘稠油脂在其中滚动。
我就像一个怪物。
一个活人是不会有这么多油在心脏附近转的。
除非特别胖。
但就算再怎么肥胖,一个活人心脏如果到了这种地步,那个人早就死了。
这不符合生理学。
或者是生物学。
我的脑子里没有那些东西。
我很确信我的基础内存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学习相关的东西。
我能记得这些名字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没有人夸我。
我突然想或许在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而那个朋友一直在我身边和我待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曾经这么说过,但我们分开了。
要么是他死了,要么是我死了,要么他再也不能见我,要么我这个样子见了他也认不出来,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难过。
我不想再想这个问题,因为这样思考也会让我的能量加速消耗。
我还想用这点儿残存的能量过更久的日子,虽然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日子,糟糕透顶,安静极了,仿佛没有期望。
但我并不是真正生活在永夜之中,在难熬的黑暗也会有迎来光明的那一天,我正等着那一天。
就像那个小孩对我说的那样。
说起来直到现在我也不记得那个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也许他根本没有告诉我名字,也许他没有名字,但老师给了他一个,他没有告诉我,也许我给了他一个名字,但是我忘了。
什么都一样,因为我快要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觉得现在这样是好事,但我也不觉得这是坏事,我大概还要在教堂待很久,我不需要思考那些东西,那只会让我难过。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因为太无聊陷入了沉眠。
可是因为无聊,我又从沉眠之中惊醒。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是一个纯粹的机器人,我是不会做梦的,就算是做梦也不会被梦中的情况惊醒。
这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情况有所改变?
如果我的情况有所改变,外面的世界呢?
我突然想要离开教堂,到外面去寻找我的朋友,如果我真有一个朋友,而且他还活着,那我也许有机会在外面见到他。
但这也不一定。
不过如果我出去了,见到他的机会总会更大一些。
如果他真的存在,虽然我对此不抱希望,但我考虑之后决定离开。
我一点一点挪到了教堂门口,这对我来说是一项极限运动一样的令人疲劳的事情,但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
我离开了教堂,并给教堂关上了门,我甚至还想上一把锁。
不过在离开教堂之后再回去翻找一把锁挂在这里对我来说更加疲惫,我觉得还是算了比较好。
我转过身看见外面一片茫茫大雪,雪非常厚,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我以为我要被埋起来,因为我踩中了一块石头,即将摔倒。
虽然雪地非常洁白,但我莫名觉得底下很脏,我还是摔倒了,可是底下不是土地,而是尸体。
我把雪拂开,我看见底下有机器人,有人类,因为这些雪太多,太冷,太厚,他们被埋在底下还是刚死不久的样子。
脸色青紫,浑身僵硬,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不可能再活过来,除非他们本来就没有死。
但我不会医术,按照他们身上的伤口判断,就算他们现在醒过来,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他们最好不要现在醒过来,因为看着一个人活过来又死掉,可能对我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和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