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也是模糊的，覆盖着一层血痂，像蠕动的将要破壳就死去的活珠子的薄膜。
乐园睁了睁眼睛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我需要，但是，我不太记得我想做什么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东西？找到了那个东西，或许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随便去哪里，投胎转世也好，反复重复自己的死亡也好，杀人放火再魂飞魄散也好，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动不动，每天只想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想自己应该做什么，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才能仔细思考同一个问题的答案，却又得不到答案，这太痛苦了！简直和生前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垃圾没有死？为什么那些垃圾活得好好的？”
他眼看着就要发狂了，身上的皮肤渐渐变成红色，眼球越发往外凸出了，嘴角流涎，牙齿尖锐，指甲长长，头发也长长了，连衣服都有受到影响似的变化，看起来像即将扑过来把人杀了的疯狗。
乐园说：“你别着急，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帮你？”
对面缓缓安静下来，想了半天，低声说：“我不知道，不，我知道，那个东西，东西就藏在三十二号楼四十四号，第四个座位底下，如果这里找不到，就是第四层的第四个坑，水箱里面，或者，第四个电脑里面。”
乐园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找找。”
那人喃喃道：“好，好。”
他渐渐笑了起来：“好，好。”
乐园走到门口去看他，他拍了拍手，喊道：“好！”
话音未落，他就一下子冲了过来，几乎要扑到乐园身上，脸贴脸说：“好。”
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不过，人都自杀了，要说精神正常那才奇怪。
乐园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阴暗狭窄的走廊，旁边的电梯幽幽地亮着绿油油的光，底下的按键是红色的，打开门，里面是惨白色的电梯灯光，电梯的门上居然有广告，上面是投影，下面是纸张张贴的五颜六色的广告，都让人烦躁，听着广告声音，更恶心。
乐园皱了皱眉，在电梯打开的时候，迅速离开了，出来之后，空气清新了许多，但是，走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也不太对，到处都黑漆漆的，像是晚上没有开灯的情况。
那人飘到乐园身边说：“就是这样的，这里整年不见天日，其实还好，是一年看不见，不是一辈子都看不见，要是想看见，离开这里就好了，很多人都走了，但也有很多人都愿意过来，还有其他地方的人在这里定居，这样很好，这里的人总是不多，但也不少，可以过下去。
没什么受到影响的地方。”
他的声音小了许多，像是虚弱了。
乐园看了他一眼问：“你这个样子，是被黑暗影响了？”
他笑了笑说：“不是，就算是这里看见不了太阳，也不妨碍其他地方的太阳是在这个时候起来，又在这个时候挪到附近，我就算是不被太阳光照到也会被太阳感觉到，死了之后，就是太阳的魂魄，太阳一来就要魂飞魄散，亮不亮都是另外一回事。”
乐园点了点头：“被太阳的挪动影响到了。”
那人笑了笑：“或许，我不太清楚，只是感觉，我之前都没有离开那间屋子的。我宁愿在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担心不需要做。”
乐园说：“那很好。”
那人笑道：“那也未必。”
乐园说：“总有好处，否则，也不会今天才出门。”
那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对。”
乐园应了一声，走到了大门口，走出去，外面是一条马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乐园想了想，身边的人也想了想，指了一个方向，乐园顺着走了过去，那人对乐园说：“对，往前走，往前走。”
走到了一个烂尾楼的附近，这里几乎没有人了，这也难怪，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虽然看起来像个大城市，实际上的人数还未必有小乡村那么多，走在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人疯了似的大吼大叫，听起来也是平地惊雷，声音消散了之后，反而没那么可怕了。
甚至能感觉这空荡荡的城市里面多了两分活人的气息。
乐园走到了烂尾楼的底下，抬头往上看，看见上面掉下来一个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变成了肉酱，没一会儿，那个肉酱蠕动起来，爬起来，从楼梯蠕动上去，又到了顶层，再落下来，乐园看向身边的人问：“那是不是你啊？”
那人想了想，笑道：“或许是吧。不过，他受苦，我玩乐，我很高兴，反正受苦的人不是我，有什么可难过的？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